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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俞憶白因為她一路上都不問大妞嫁妝的事,只當她想通了,也不再提,每天晚上逗逗兒子,再去女兒艙室走走。一路無話,一轉眼幾十天過去,郵輪還沒有到上海,喜訊就來了。

    汪大人的姨侄是新任大總統唯一的女婿。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汪大人榮升教育廳督學,志得意滿之狀不足以言表。跟隨汪大人發配到美國的屬員個個都有好處,俞憶白因為跟隨汪大人時日最久,居然給了個上海督學的好職位。雖然上海的督學不只一個,可是督學連大學校長都能管得到的,不論是聲譽地位還是薪水,都超出了他的資歷和期望。

    一直擔心回去會坐冷板凳的俞憶白固然是喜不自勝,顏如玉更是喜上眉梢,替俞憶白謀劃:「老爺,我們俞家不是都在上海?發一個電報回去,請他們幫你找宅子,再順便提一下你要在上海做官,不是更好?要是外省就算了,如今你做了上海督學,不和他們說反倒不好。說了,他們要還是不理你,我們自己過自己的就是。如今你出頭了,不在他們面前得意在哪個面前得意?」

    俞憶白被她勸得心裡活動起來,想想自己做高官不讓俞家曉得真真是衣錦夜行,就照如玉的意思發電報回上海。

    俞家老太太收到三兒子要回上海做官找家裡幫忙找房子的電報。先是吃了一驚,當初出洋的差使是二兒子的,她捨不得親生兒子出去吃苦,把庶出的憶白推了出去。憶白在美國坐了十幾二十年冷板凳,沒想到居然有出頭之日。

    俞家這十幾年大不如從前,突然有個兒子做了督學自然要牢牢抓緊。憶白髮電報回來求助,那自然是不計前嫌。老太太一面叫人把櫻桃街十二號的別墅騰出來給俞憶白住,一面把大兒子喊來,和他說:「老三有了出息,你做哥哥的要多跟他走動。聽說他在外國娶的妻子病死,現在身邊只有個妾。這樣哪裡行,我們替他尋門好親事,一來有個太太官面上妯娌間走動都方便;二來嘛,也叫他明白他還是我們俞家人,俞家對他只有好處,將來才肯替你們兄弟幾個辦事。」

    俞大老爺想了想,說:「娶別家的小姐不是更不貼心了?玉芬娘家有個妹子婉芳還沒有定親,今年才十九歲,樣子生的也還好,跟她姐姐也親近,不如就是她罷。填房雖然差了點,嫁過去就是官太太,胡家肯定樂意的。」

    俞老太太也覺得好,親自開了箱子取了一柄鑲金嵌寶玉如意,配了一個整齊聘禮去親家家提親,胡家聽說俞三老爺只有三十來歲就當了上海督學,一說就准。俞老太太訂下婚期,就叫大老爺回電報給俞憶白。

    俞憶白接到電報愣了很久。顏如玉生完孩子就當家,一直以俞太太自居。月宜去世後,孔家雖然看在他無子的份上默許了顏如玉母子進門,但是話里話外一直是把顏如玉當成姨太太的。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就想拖到回國再說,就沒有想到老太太居然自說自話給他訂了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

    這個事自然不好和顏如玉商量。他想到汪大人一向看重他,夾著電報去請教汪大人。汪大人一字一句看完了電報,笑眯眯地問:「老夫人是你嫡母?」

    俞憶白答:「是。」

    「這就是啦。」汪大人把電報紙還給他,說:「你們老太太是真真正正疼你,怕人家說你內宅閒話,所以給你說門相稱的親事,叫你安安穩穩做官。」

    俞憶白紅了臉說:「顏氏……」

    「顏氏雖然好,到底在你家當過家庭教師,你們又沒有正經辦過婚禮,對不對?照老規矩來說,確實只是個妾呀。不過美國不講舊規矩。大家給你面子喊她一聲太太。」汪大人彈彈菸灰,樂呵呵的說:「不要看我太太誇她,可是她肯和你這位太太坐一桌吃飯嗎?姨太太到底是姨太太,到哪裡都是被太太們排擠的。」

    「也是,我家規矩原來就大……」提到顏氏做過家庭教師的舊事,俞憶白的臉不覺紅了,這個事到底是不體面的。他對俞老太太從來都是敬畏大過親近,既然老太太做主替他定了親,上司也支持,那就只有受了。

    至於顏如玉,這幾年有了誠兒就添了嬌驕二氣,也當壓一壓她,若是為了她推了老太太的親事,還不曉得她怎麼傲呢。汪大人還有幾個妾的,也不見汪太太怎麼樣。一家幾位太太也常有,她也是大家子出身,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俞憶白得汪大人提點,覺得難題不再是難題,就把電報紙折在衣服口袋裡走回來,走到門口又覺得還是不要讓顏如玉先曉得的好,就走到女兒艙室里,把電報紙給女兒看,說:「你奶奶給你找了個繼母,說的是你大伯母娘家的妹妹。還會把櫻桃街十二號給我們住。這張電報紙你幫爹爹收起來吧。」

    芳芸一行一行看去,嘴角一點一點彎上去,歡歡喜喜道:「恭喜爹爹。」把電報紙小心收起,對父親說:「婚期定在八月十五,有點緊的,女兒把爹爹的衣服尺寸開出來,還是發個電報回上海,請奶奶找人替你做吉服好不好?」

    俞憶白原以為繼弦女兒會不高興,看她這樣通情達理,越發覺得自己的主意沒有錯,不由的按著桌子笑道:「還是你想的周全,就這樣辦。你擬好了電報稿明天爹爹再來拿。我先去上面看你弟弟去。」

    芳芸應了一聲,送爹爹到門口回來,掩上艙門止不住冷笑。她鋪開稿紙擬定了電報稿,用沙子吸過墨水之後,隨手壓在花瓶底下,時時看兩眼,卻是越看越喜歡。

    顏如玉從來不到她的艙室里來,她自然不會去找顏如玉。這個秘密保持的越久越有殺傷力。

    作者有話要說:小修了一下下...咳咳..

    新任姨太太

    俞芳芸稚嫩的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對聽差說:「停一停,你們叫她什麼?」

    顏如玉挑了挑眉,冷笑道:「俞太太。」

    幾個聽差站在一邊擠眉弄眼,都不作聲。

    俞芳芸微笑上樓,把樓上樓下都看過,挑中了三樓東邊的套房做臥房,下來看著聽差搬她的箱子。

    顏如玉直挺挺地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來來去去都是俞家的聽差,沒有人答理她,她緊緊握著謹誠的手,抿著嘴不說話。謹誠在沙發上扭來扭去,不停的問:「爹爹哪裡去了?怎麼還不回來?」

    這個七歲的小男孩從生下來起就是顏如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利器。新的俞太太進門,他的處境不會比她好多少吧。俞芳芸突然有些同情弟弟,就對謹誠笑了一笑,問他:「你餓不餓?」

    「看看你那個野樣子,」顏如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就是學一輩子,也學不來大家閨秀。」

    從前,俞憶白因為孔月宜太洋派,怕將來女兒回國不懂規矩找不到婆家,登報替女兒找家教學規矩。彼時來應聘的顏如玉才十七八歲,站在客廳里楚楚動人,一副落難的大家閨秀模樣。她穿著舊式的旗裝,鵝蛋臉,杏核眼,一雙彎彎的柳葉眉,又膚白若雪,活脫脫就是從國畫捲軸里走出來的仕女,俞大人第一眼看見她就去了三魂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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