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頁
2023-09-28 21:35:26 作者: 紅葉似火
梁穩敲了敲桌子:「柳鳳, 不要哭,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柳鳳絞緊雙手,後怕地瞥了楊雪松一眼, 支支吾吾道:「我……徐瑩瑩撞傷那天我帶著孩子回娘家了,完全不知道這件事。警察, 你們一定要明察秋毫, 這件事跟我沒關係。」
楊雪松頓時明白了她這麼說的用意,不過是想洗脫掉殺人的罪名罷了。不愧是是跟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幾年的女人, 心可真夠毒的, 把罪名都推到了他身上。
警察顯然也明白了柳鳳的心思, 梁穩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到底顧忌著身份沒有多說,只問:「就這個,沒有其他了?」
柳鳳倒是想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楊雪松頭上,可她心裡也清楚,就憑徐瑩瑩在楊家老屋十月懷胎產子一事,她就跟這件事脫了不干係,只能作罷。
因為人證物證俱全,這個案子很快就破了。楊雪松與柳鳳被警方移交給了司法機關,提起訴訟。
因為該案件太惡劣,是對人性的極大傷害,所以經由地方媒體宣傳報導後,火速在網上傳播開來,引起了軒然大波,引發了一場討論的熱潮,各方專家、意見領袖齊齊上陣,在微博、論壇上爆發了曠日持久的爭論。
其中重點放在了柳鳳身上,是什麼驅使她幫著自己的丈夫引誘欺騙學妹回家代孕生子的?這在現代都市人看來是個極為荒誕不經的行為,簡直讓人無法想像。而且柳鳳還將這個孩子視如親子地撫養長大了,經過調查,她確實不曾苛待過楊東一絲一毫。
不少專家和大V將這歸結到橫水縣根深蒂固的養兒防老思想上。因為擔心沒有兒子養老,所以柳鳳才會做出這種讓人無法理解的荒唐行為。
但這一切都離左寧薇很遙遠。因為沒有來過這些落後山區的人完全無法想像這裡有多麼的落後與貧窮,比物質上的貧乏更嚴重的是精神上的麻木。
左寧薇他們完全沒想到,橫水縣人對此案的態度與外界迥異。他們出去吃飯時,偶然聽到有些人議論起此案,除了部分年輕人毫不留情地批判楊雪松與柳鳳外,年長一輩的言論真是讓人寒心。他們竟不認為楊雪松這是蓄意謀殺,更有老一輩的表示,能理解楊雪松的心情,只是他用錯了方法,家裡的婆娘不能生,休了就是。要是他跟柳鳳離了婚,再娶了徐瑩瑩,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相反,他們對柳鳳的指責更多,不少人理所當然地說「她是一隻不下蛋的雞」,是她拖累了楊雪松。在這些人的眼裡,一個女人所有的價值都取決於她能不能生孩子,不能生兒子的女人,似乎天生都帶著原罪,該被釘在恥辱架上遭萬人唾棄。
在這片土地上,溺死女嬰,遺棄女嬰,性別鑑定,打掉女胎兒的行為屢見不鮮。不管多窮的人家,對傳宗接代的男丁的追求和渴望都令人心驚,有的家庭生了五六個女兒還在不停的追生,目的就是為了能生個能繼承香火、延續血脈姓氏的兒子。
種種荒唐的言論與行徑,折射出這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有多無知,多蒙昧。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樣,這樣的宣傳口號喊了幾十年,但在這些貧瘠的地方,仍然只是一句空話。
不過他們已經開始嘗到了重男輕女所釀下的苦果,山區里女孩子越來越少,加上不少姑娘出去打工,見識了外面的世界後都不願再回到這片貧瘠的土地,有的嫁進了城裡,有的嫁到了外地。少數還留在老家的姑娘便成了「香饃饃」,一家有女百家求,但高昂的彩禮並不是每個農村家庭都能承受得起的。不少人以舉家之力,仍難以娶上媳婦兒。
毫無疑問,這批正值婚齡的年輕男人有不少一輩子都將娶不上老婆,只能打光棍,讓祖輩所謂的傳宗接代的夢想和執念在他們這一代戛然而止。一飲一啄,種什麼因結什麼果,讓人痛惜的是父輩祖輩造下的孽將由這些無辜的年輕人去承擔。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為這件事鬧得太大,引起了上面的主意,國家加大了對橫水縣的財政投入,重點用在基礎建設和教育上。也許等這片土地與外界的交流和溝通更頻繁時,也許當更多的年輕人離開這片土地,去外面接受了更新潮的思想,也許等橫水縣變得更開放後,這種根深蒂固的陳舊思想才會逐漸被消除。不過這絕非一日之功,只能等待時間慢慢積累,發生質的改變。
因為這件案子性質惡劣,證據確鑿,一審判決很快就下來了。法院以強姦罪、故意殺人罪、盜竊罪等幾項罪名,數罪併罰,判處了楊雪松死刑;以故意殺人罪、包庇罪、盜竊罪等幾項罪名,數罪併罰,判處了柳鳳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判他們返還當時徐瑩瑩所工作的那家貿易公司法人代表八十萬以及這麼多年累積下來的利息,還有對徐家的精神損失費。
不過判給徐家的那筆錢,徐家沒要,轉手就捐了出去。
案子宣判下來時,楊雪松不服,提起上訴,理由是徐瑩瑩並不是他親手殺死的,他頂多是見死不救,罪不至死。這再度在網上引發了一場對楊雪松的征討,不過待在監獄裡的楊雪松完全不知道,估計就是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但這個案子的廣泛宣傳對楊東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楊東這邊,因為顧忌著他的傷,一開始大家都有志一同地都瞞著他,準備等他傷好了之後再告訴他實情。大家都像以前一樣,準時去看楊東,給他送些花和水果之類的。
不過時間長了,楊東還是漸漸覺察到了不對勁兒。因為不光是文心與他的父母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再也沒出現在醫院,問左寧薇幾人,他們也通常是顧左右而言他,只說文心與他父母都有事要忙,出遠門去了。但到底是出什麼樣的遠門,會連電話都不給他打一個?
還有醫院裡護士與醫生看他時眼底同情的目光以及其他病人背後對他的指指點點,都令他如芒在背,倍感不安。
終於有一天,楊東去上廁所時,無意中聽到兩個在小便的病人低聲議論:「住在315單人病房裡的就是那個強姦犯、殺人犯的兒子吧?」
「是啊,網上大街上都傳得沸沸揚揚了,這兩口子還真是缺德,對那麼個小姑娘都下得去手。」
「可不是,太喪心病狂了,聽說死去的那個徐瑩瑩還是柳鳳的大學學妹,兩人還是好朋友……」
聽見「柳鳳」的名字,楊東的腦子轟地一聲炸開,頭痛欲裂。
聽到聲響,那兩人立即住了嘴,扭過頭看見是楊東,兩人的表情都有些訕訕的,帶著背後說人壞話被人撞見的尷尬,垂著頭灰溜溜地走了。
楊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病房的。他滿腦子都只有「強姦犯」、「殺人犯」這幾個字眼。
回到病房,楊東赤紅著眼哆哆嗦嗦地打開病床前的抽屜,從裡面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了開機鍵。
在等待開機鍵的那十幾秒,楊東感覺自己的心就像被丟到了滾燙的油鍋上煎熬,他很想說服自己,一定是那兩個人弄錯了。可理智又反問他,那怎麼解釋文心和他父母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