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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28:42 作者: 八月長安
她閉上眼睛,告訴自己,你沒有錯。
第二天中午,正準備給盛淮南發簡訊告訴他下午的見面時間,他先發來了簡訊。
「有點事情,不能去了,抱歉。」
突兀而簡潔,洛枳握著簡訊愣了半天,覺得有點棘手。先是回復了一條「沒事,你忙你的」,然後開始犯愁,如果這次再放Jake的鴿子,兩個孩子可能要把她拖進自己家的小倉庫裡面關門放狗咬死了。
她撥了一個電話,朱顏去上海了,Mya告訴她自己正要聯繫她,兩個孩子有點發燒,已經被保姆陪著去看病了,她下午不用過去了。
被兩方一起放鴿子,事情雖然好辦了很多,她仍然覺得心裡空落落。在宿舍里轉了五六個圈,終於鎮定下來,把外出的衣服脫下來,換上隨意的格子襯衫和運動長褲棉拖鞋,坐到書桌前面翻開雅思單詞。
又打開電腦看了幾集美劇《LOST》,看看表5點20,她披上毛線外套,奔向三食堂熱騰騰的麵包餅。
端著餐盤坐下的時候看到了張明瑞從遠處走過來,她笑著打了個招呼,指指眼前的座位。張明瑞也把餐盤放在桌子上,看到她點的菜,「你還真是……天天晚上都吃麵包餅啊?」
「就是覺得挺好吃的,每周都要吃好幾次。不過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覺得膩歪了。」
「什麼時候你覺得膩歪了,一定記得告訴我。」
「為什麼?」
「不為什麼。」張明瑞低下頭去認真地喝粥。
「對了,昨天法導課,你和盛淮南怎麼都翹課了?不會是去約會了吧?」
洛枳抬頭正考慮要不要說實話,手機忽然響起來。她幾乎想要去給中國聯通寫讚歌,每次她窘迫的時候,手機就會像八點檔電視劇里一樣善解人意地來電。
是媽媽。洛枳一邊咬著熱呼呼的麵包餅,一邊認真地跟電話另一端的媽媽扯皮。終於放下電話的時候,張明瑞已經吃完了。
「你吃飯這麼快?」洛枳有點不敢相信。
「是你打電話太慢好不好?」
她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打了半天電話把人家晾在一邊也不是很禮貌的行為,趕緊快速咬了幾口麵包餅,又往嘴裡塞了幾口菠菜以表誠意。張明瑞皺著眉頭看她,伸手按下了她的筷子,「得了,你別噎著。」
洛枳慢慢地吃了一會兒,看到面前的人悠閒地靠在椅背上雙手枕在腦後就那麼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有點不解。
「你……沒吃飽?」
「哄我走是不是?」他憤憤地瞪她一眼。
「不是不是……」她擺手的時候張明瑞已經把盤子和碗筷都收進餐盤裡面去並站起身來。
「行行行,我走,我還得給我們宿舍老大和盛淮南捎外賣呢,這兩頭豬。」
洛枳伸出去攔他的手停在半空。
「他怎麼不自己出來吃飯啊。」她緩緩地說。
「誰知道,從今天早上起床就不對勁,窩在宿舍打了一天魔獸,也不怕眼花。我們老大更猛,在床上看了一天的《大唐雙龍記》,中午飯就是我捎給他的煎餅果子,我告訴你,這就是異地戀的壞處,沒有女朋友天天纏著,全都成了宅男……」
張明瑞還在說什麼洛枳已經聽不進去了,她木然地咬著麵包餅,木然地跟張明瑞道別。
他不是說自己有事嗎?
胸口有種脹滿的感覺,鈍鈍地痛,卻又不是特別難過,懸在半空,她胡亂地收了盤子回到宿舍,戴上耳機繼續看美劇,費了很大勁才看進去。
臨睡前,沒有道晚安的簡訊。她很想問一句怎麼了,想了想,終於還是關機。
周一早上開始正常上課,她的世界裡,盛淮南再次慢慢消失。她想要伸手抓住什麼,卻是徒勞。她能握住的只有簡訊,可是思來想去找不到一個適合開頭的方式----她以為他們已經很親近,但不得不承認,他想要靠近她,輕輕鬆鬆就能走過來,輕輕鬆鬆就能得到她的笑容回應,然而她想要追上他把他的背影扳過來看到他的正面卻那麼難----她那麼多年都沒有勇氣做到,現在仍然如此。
有種距離感橫亘在面前,驅散幾天前密集甜蜜的煙霧之後,她清晰地看到,他仍然在遠方,只有一個背影。
連著三天都能在晚上的三食堂碰到張明瑞,他也和自己一樣排隊等待麵包餅。洛枳一直沒有提起盛淮南,她擔心他,卻也有些怒氣,也對自己被他牽著鼻子走這一點覺得很沮喪,儘管,她從很早之前就一直這樣。
「對了,盛淮南感冒了,這兩天不知道怎麼了,也不說話,也不理人,也不正經吃飯,病的挺重的……那個,你們倆……其實我一直不知道你們是不是真的……但是……」
洛枳看著對面的張明瑞逕自糾結著措辭,目光慢慢放到遠處砂鍋居窗口的長對上。
一個念頭種下,被她打壓下去,卻又在她坐在1教寫作業的時候浮上來,她覺得心裡很不踏實,英文原版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符好像亂碼了一半根本看不下去,她索性合上了書,收拾乾淨桌面背起書包衝出了門。
站在嘉禾一品的門口時,她突然懂得了自己曾經百般不理解的江百麗。即使在她這個外人眼裡看來江百麗實在太傻,即使戈壁對她不好,但是當她深夜站在這裡抱著給生病的戈壁買的熱氣騰騰的外賣,一定是幸福的。
皮蛋瘦肉粥、香甜玉米餅和清炒芥藍,感冒的人吃清淡些也好。洛枳滿心歡喜地把塑膠袋抱在胸前,匆匆跑了幾步,身子忽然往前一傾,手裡的袋子就飛了出去。
路上的地磚缺了一塊,她正好陷進去。膝蓋猛地跪在地上重重地撞擊了一下,剛開始沒什麼反應,只是微微地麻了一下,幾秒鐘之後刺骨的疼痛順著膝蓋綿延到全身,她低下頭忍了半天,眼淚還是滴答滴答大顆地掉下來打濕了地磚。
不會這麼幸運地……殘廢了吧?
她動不了,連後背都僵硬了,偏偏雙腿是軟的,想要坐,又坐不下來,只能直直地跪著,勉強用雙手扶地支撐。抬眼看到白色的袋子就在自己前方不遠處軟塌塌地躺在地上,粥盒已經滾出來,蓋子翻落撒了一地,此刻正嘲弄地冒著熱氣。
洛枳苦笑了一下。
她演的哪出苦情戲,居然這麼到位?
摔倒的地方是一條比較僻靜的小街,白天還有些人氣兒,到了晚上九點過後,除了網吧的大牌子還亮著燈,其他的店早就已經漆黑一片。她就是在這裡孝順地跪上一夜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她。
起來,苦情戲的女主角一般都是打不死的小強,你給我起來。做戲要做足。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然後緩緩地挪動了一下剛剛摔到的左膝,沒有想像中那麼痛,更多的是酸軟。她用詭異的姿勢一點點挪動著,終於從屈辱的三跪九叩變成了席地而坐,才發現手一直死死地撐住冬天夜晚冰涼的地磚,已經僵硬冰冷了,稍稍蜷起五指都會覺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