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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28:42 作者: 八月長安
    還沒等她回答,他又說,幹嘛自己坐在這裡?她們女生要玩過家家,你也來吧。

    他說,現在你就是朕的四皇妃了。

    一直都是他在講話。

    長大後的洛枳才懂得,講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些細細碎碎的句子可以填滿人與人之間的空隙,擁擠總比空曠要好,畢竟不荒涼。

    他跟她揮手道別的時候,背後的夕陽,耀眼得讓她流淚。

    那句歌詞怎麼說的來著?

    你閃耀一下子,我暈眩一輩子。

    他更不會知道,幾天後她又路過那個機關大院,媽媽進去辦事,把她託付給機關幼兒園的園長,當園長逗她說要求媽媽把她送到這個幼兒園的時候,她傻乎乎地以為他是這個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溜煙兒地衝進大院裡面想告訴媽媽她要上幼兒園,卻看見媽媽正在哭著求一個阿姨。

    她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麼。她回到幼兒園,煞有介事地對園長說,啊,阿姨,這個地方離我家太遠了,我想去離家近一點的幼兒園。

    什麼地方,離她那個不堪的家近一點?

    那裡一定離他很遠。

    他什麼都不知道。即使在沒有現身的那十一年裡,他照樣纏繞了洛枳的青春。

    只是,這十一年,不復初見時的溫暖。再之後的四年,他把她壓低到塵土裡,開出一朵卑微的花。

    盛淮南伸手把走神的她拉回到現實中,蔬菜天婦羅已經上來了。

    盛淮南說,「這道菜裡面沒有肥肉,幸好。一會兒我把這兩塊肥肉擺在橫樑上你看怎麼樣?」

    他因為這個神奇的巧合而興奮莫名。

    她是故意的。整頓飯從頭到尾她都是故意的。那個把肥肉放到凳子橫樑上面的人是他,是一次婚禮上面他的媽媽誇耀自己寶貝兒子的淘氣事時候給大家講的,當時的她安靜地坐在鄰桌吃飯。

    她怎麼敢把肥肉放在那裡?從來,吃到討厭的蔥花和肥肉,她都是忍住噁心,嚼都不嚼,像咽藥一樣,硬生生往下吞的。

    她透過拉麵氤氳的熱氣去看他乾淨的表情,頭一低,眼淚就灑進面碗裡。

    「不過,謝謝你。」

    盛淮南因為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而愣了幾秒鐘。

    「謝什麼?」

    「謝謝你請我吃飯。」

    謝謝你記得那個四皇妃。

    她很會傾聽,也很會聊天,雖然她平常很少說話。

    從灌籃高手裡面到底誰最帥到思修課上面次次拖堂二十分鐘還總拿自己切除了五分之三胃部當壯舉誇耀的老師,洛枳從來沒有任何一次聊天聊到眼角眉梢都在笑。

    而且是真的在笑。

    因此這次咖啡館聊天,的確讓彼此都很開心滿足。

    從咖啡廳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本來已經站起來走出兩步,他卻突然轉回頭,最後還是拉著她把兩塊肥肉偷偷擺在了椅子橫樑上,然後那樣自然地牽起她的袖子大步跑出餐廳。

    洛枳突然看到了從三食堂走出來的張明瑞。

    張明瑞也看到他們,沒有打招呼也沒有笑,轉過頭去看門口的鏡子,過了一會兒,又進門了。

    她偏過頭,看了看走在左邊的盛淮南。他的右手幾次不小心打在了她的左手上,洛枳突然心慌,迅速把左手插進兜里。

    他送她回宿舍的時候,她走的很乾脆,沒有以前那樣戀戀不捨。

    有誰會相信,這樣大的一個進展,從冰釋前嫌到相見恨晚,然而洛枳不光沒有多少成就感,甚至有些難過。

    用盡心機地拿自己的情報製造話題和巧合,來換取盛淮南的興趣,她的確做到了。剛剛在宿舍樓門口,他第二次對她說,「高中沒認識你,真的很可惜。」

    這次洛枳從盛淮南的笑容中看到了真心實意。

    「的確,我也覺得很可惜。」她說。

    他笑,當作那是她無傷大雅的小自戀。卻永遠不會知道,那是她從頭到尾的唯一一句實話。

    自導自演的一齣戲,唯獨無法入戲的是她自己。洛枳很遺憾,她錯失了剛剛盛淮南感受到的那些『發現巧合』和『相見恨晚』的驚喜,因為,她知道真相,所有真相。

    如果,她真的像她演出的那樣,在大學校園裡偶然認識了盛淮南,並在他口中聽到四皇妃的故事,高興得從椅子上跳起來,說,「原來,原來是你……靠,拜見皇帝陛下!」

    那樣一定很快樂吧,心臟劇烈跳動的,真正的快樂吧。

    而不是這種坐在宿舍裡面小心算計著自己那樣做到底會不會讓他動心。

    她不適合做追求者。她看似怨毒地妒忌了他十一年,卑微地仰望了他四年,卻從來沒有想到,原來自己真正的底牌,是驕傲。

    她是驕傲的,從家庭到學業到愛情,她掙扎著,每走任何一步,都是因為她驕傲地仰著頭看著前方。

    也許只是因為他恰好總在她前方而已。

    紅色杜鵑

    「你上次不是問他過得好不好嗎。我告訴你,他過得很好,而且好像喜歡上一個女生,他們應該快在一起了吧。」

    「不可能。」

    「許日清,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胡攪蠻纏。」

    「不是我胡攪蠻纏----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就算我有錯,我把你當成接近他的途徑,可是,他真的就那麼清白嗎?」

    「清白?」張明瑞看著對面那張委屈而決絕的臉,「你別告訴我,他勾引你。」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望得到肯定還是否定的回答。

    然而女孩動動嘴唇,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頹然低下頭。

    「隨你怎麼想。我說不出來,反正你不會懂。」

    張明瑞忽然覺得很煩,對面的女孩子好像根本就不是當初自己認識的那個明艷開朗的許日清了。

    「你他媽的能不能清醒點,蠢不蠢啊,他不喜歡你你就這麼跟自己彆扭?我原來怎麼不知道你這麼糊塗啊?」

    「張明瑞,我知道我在你眼裡很無理取鬧。但是你不懂,很多事情你不能體會,許多感覺並不需要明確表示,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他是喜歡我的,就算他是耍我,那麼也不是我自作多情臆想出來的,即使他什麼都沒說過,即使我不知道他是真是假,但是,他的確,的確是他,是他讓我誤會的,是他讓我放不下的。他自己倒是什麼事都沒有了----這才多久,他喜歡上那個女生了?那個經院的?你確定?」

    「你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張明瑞站起來,他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好像又沒有。

    他把許日清扔在食堂,出門看到並肩而行盛淮南和洛枳。不知道他們是否發現兩個人都穿著白襯衫,那樣好看,仿佛一對璧人。

    一對璧人。許日清比洛枳漂亮,如果把盛淮南身邊的那個置換成許日清,好像同樣配的上這個詞。

    當然,是以前的那個自信張揚的許日清。

    張明瑞突然對著三食堂門口的鏡子照了照自己。他高中也是追求者不少。他成績好,人緣好,長得也端正大氣,足球踢得又好,雖然決賽的時候擺過烏龍,不過最後又進了兩個球把比分扳回來了----可是為什麼,很長時間以來,他的肩膀都有些下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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