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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28:42 作者: 八月長安
    他沒資格在她面前抱怨工作無趣又繁重。

    臨道別時候,洛陽才想起來棕色信封還在自己手裡,都被他折皺了。

    「你的信。」他頓了頓,又說,「字寫得很特別。」

    「她字寫得很好,油畫和速寫畫得也好。」

    「是嗎。」洛陽點點頭,有些想問的話吞進肚子裡,然後化成了一個和往日沒有任何不同的寬和笑容,「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過幾天再見。」

    「上次你跟我說新年念慈姐姐會來北京,真的定下來了嗎?」

    「恩,不出意外是元旦放假的時候。」

    「那好,到時候見。」

    洛枳一直叫陳靜念慈姐姐,而不是嫂子。她第一次見到陳靜的時候是高三洛陽把陳靜帶到他們一起複習的圖書館的那天。洛枳總是說陳靜長得像84版《射鵰英雄傳》裡面的穆念慈。

    其實性格也像。洛陽看到溫柔的她就覺得有家人的感覺。到今天已經四年多的時間穩定走過,接近於修成正果。

    但是,洛陽看著洛枳手裡抓著的棕色信封,還是有一陣莫名的心悸。

    郭靖和穆念慈,只要生活平平靜靜的,也不是不可以幸福。

    前提是沒有黃蓉。

    洛枳看著洛陽挺拔的背影,終於還是露出了小女孩一樣的傻呼呼的笑容。

    洛陽是她生命中少有的亮色,暖洋洋地讓她安心。

    她低下頭往回走,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洛陽很少吞吞吐吐,總是像陽光下的海岸一樣寬闊而一覽無遺。洛枳想了想,也許是工作上的問題,也許是和陳靜有了點小矛盾,也許是因為和洛枳許久不見了有點不知道說什麼,也許……

    也許就像他不了解自己一樣,自己也並不了解他的全部。

    但是洛枳相信他,就像相信自己的媽媽。這就是家人。如果沒有這層血緣關係和從小到大的陪伴,人海中萍水相逢,她未必會願意和洛陽這樣的人成為朋友。但是現在洛陽是她的哥哥,即使聽不懂她說話,安慰人也沒有門道,她依舊會因為他的存在覺得溫暖安心。

    對外人來講,這是多麼霸道不講道理的一種信賴。

    一視同仁的路人甲

    洛枳慢吞吞地往宿舍樓走,看見戈壁正捧著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門口。

    對方也看見了她,她只好禮貌地點點頭作為打招呼。戈壁倒是非常大方地朝她笑,「美女,百麗在宿舍嗎?」

    「在睡覺。」

    「怪不得我打電話她都不接。那你幫我把花捎上去吧。」

    洛枳點頭,伸手接過戈壁遞過來的花,沒想到她抓牢了,對方卻不撒手。

    「希望她別生我的氣了。我可是這輩子第一次站在樓下捧著花傻站著,她再不領情我可不幹了。」

    洛枳鬆手後撤一步遠離了那張俊臉,說,「那我趕緊上樓去叫她下來看。」

    她正要走,戈壁在背後幽幽地說,「你真是我見過的最乏味的女生。」

    洛枳哭笑不得,什麼都沒說就刷卡進門。

    「冷美人跟大冰塊是有區別的,你段數不夠,還需要再修煉才能把欲擒故縱用好,現在這個樣子是不行的。」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頭也不回地說,「誰要擒你?」

    轉彎的時候聽到背後傳來一聲低低的「靠」。

    她想起江百麗與各色女生鬥智鬥勇之後總會爬到床上痛哭的經歷,對比剛才戈壁自詡萬花叢中過的驕傲,不覺有些苦澀。

    混蛋。

    她的詞彙量有點疲乏,不過既然在心裡說,自己清楚也就算了。

    回到宿舍搖醒了百麗,話還沒說完,百麗就拎起洗面奶沖向洗漱間去打扮了。

    洛枳坐到桌前隨手拆開信封,裡面仍然只有一張演算紙,一面是信,一面是亂七八糟的解析方程。

    「洛枳,我只給你寫信用這種隨手抓來的演算紙,反正你不會在乎。真是省錢啊,別人都用漂亮的硬板信紙給我寫信,我卻連你的演算紙都沒見過,你他奶奶的能不能給我回一封信?!

    說實在的,我很想知道,你的心裡,到底有沒有在乎過我們這些人?

    我真的想知道。

    你和我認識的另一個人很像,你是對誰都淡淡的無所謂,淡到讓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存在過;那個人卻是對誰都很好,好到讓我誤會這是愛。你是不是真的覺得別人無所謂我不知道,但是那個人,卻真的不是愛我。」

    洛枳愣了幾秒鐘,又把信重新看了一遍。

    她很想問,「我們這些人」指的是哪些?

    丁水婧從來八面玲瓏,每天泡在小說雜誌中,卻只要稍稍努力點,成績就能保持在全班前十,而且人緣極好,無論是她這種頂尖好學生還是葉展顏那種知名人氣美女甚至是那個八卦又毒舌的許七巧,丁水婧都能和她們做出一副知己至交的樣子來,傾聽別人的複雜心事。

    洛枳很少跟她說什麼。雖然見面會對她笑,會象徵性地跟她抱怨幾句數學題很難做,歷史老師抽風啊留那麼多卷子一類的話,兩個人每天還可以順道走上一段回家的路,很多人把丁水婧當成傲氣冷漠的洛枳少有的幾個朋友----但她不是,兩個人心裡都清楚。

    志願表上填上以她的成績能選擇的最好的專業和學校,丁水婧在大學也定能逍遙,甚至比洛枳這種書呆子還要逍遙還要出色得多----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直到丁水婧莫名其妙地退學,去學畫畫。

    那天,丁水婧給洛枳寫了第一封信,洛枳才知道這個人盡皆知的新聞。她的信裡面滿是委屈和困惑,語氣絕望得仿佛洛枳是她精神世界唯一的救命稻草。

    當然還有一點點遮掩著的隱情----「我想,我終於能證明,我並沒有逃避什麼或者嘲諷什麼,雖然我在乎的人也許並不會等待我的證明。」可是洛枳沒有細究這句話的含義。

    惻隱之心和對一直以來丁水婧充滿聰明才智的大腦的欣賞讓洛枳給她回了一封信。也只有兩句話。

    「好好加油。對你的選擇,我表示敬意。」

    木已成舟,她都退學了,還在一旁指著她說你不應該這樣那樣,實在是很缺德的行為。何況,洛枳真心希望這個得過且過的聰明腦袋能夠勇敢地為了夢想奮鬥。

    她沒有想到,丁水婧會從此喜歡上給她寫信,雖然她後來沒有再回復過。

    那些胡言亂語,重點在於寫信人自己舒坦,沒有必要回的。

    其實她們之間斷了聯繫很久了。本來在高中的時候洛枳只是馬馬虎虎地交朋友,維持表面的和平而已,上了大學,和大家不再是同一個教室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關係,她瞬間自由了,自由到了閉塞的地步。

    回想起來,不僅僅是大學的問題,她和丁水婧好像是在高三的下學期就疏遠了。一模之後洛枳煩躁地縮在角落看愛倫坡陰沉詭異的短篇故事集,丁水婧走過來問她為什麼剛才葉展顏叫她下樓打排球她理都不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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