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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26:44 作者: 居筱亦
傅康華拄著拐杖站起來,哼氣道:「算了,我都七十多快八十的人了,指不定哪天兩腳一伸入了土!我也沒什麼指望,就想抱抱重孫子樂呵樂呵,該怎麼做,你們看著辦吧!」他把這話拋下,也不管他們夫妻二人會有什麼表情有什麼話要說,就慢條斯理地踱了出去。
傾訴
傅康華就是傅家的定海神針,傅希堯篤定爺爺會替自己擺平父母那一道難關,心裡已經放鬆不少,剛才被打的疼就開始一束束地浮上來,傅希媛拿出藥箱替他上藥,沾了藥水的棉花一碰到傷口他就齜牙咧嘴地喊疼,傅希媛故意下手更狠了一些,跟彈棉花似的不輕不重打著他的軟肋:「現在知道痛了?爸媽是白疼你了,居然敢說出那樣的混話來氣他們,你心裡過意得去麼?」
從小到大,這個弟弟無論犯了什麼錯,大家總捨不得責罵,而得了什麼好卻第一時間送到他跟前,同小祖宗似的捧著哄著,所以他的性格也比較厲害,甚至有些目中無人。不過她知道他為人處世還算有分寸,不會做太出格的事情,這次若不是被逼急了,他有的是法子同父母慢慢磨,而且不是真的對那女孩子上了心,哪裡會這樣鬧?
傅希堯本來還嬉皮笑臉的,這下卻抿緊了唇,好像在思考,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好半晌才問了一句:「姐,你還怨嗎?」他問的自然是當年傅希媛被家人拆散鴛鴦,然後被迫嫁給家世相當的姐夫的事。那時他剛從國外留學回來,還沒來得及參與,事情已經差不多塵埃落定,所以他沒什麼感覺,只是今時今日,卻感同身受,他人脈通天,哪裡會不知道二姐和姐夫一直相敬如冰,到現在竟還鬧到分居,她該是最難受的一個吧。
傅希媛頓住手,愣愣失神了好一會,尖細的下巴動了動,又忽然笑道:「我不過是說你兩句,你倒反將我一軍,都過去那麼多年的事情還提來做什麼?大過年的,晦氣!」可她的手跟她的心一起漸漸地冰冷,眼底的溫柔不過是她偽裝於人前的武器。
她看似嬌弱,卻跟每一個傅家人一樣,不會將脆弱表現出來,只是半年前得知那人要結婚的消息以後,她不堪一擊的防守轟然坍塌,也因此跟丈夫漸行漸遠,她當然怨過,還想過去死,可終究背棄了那個人遵從父母之命嫁了別人,一切不再有任何的意義。
傅希堯定定看著二姐連化妝都掩不了的慘白臉色,眼底有一層光,下意識說:「姐,你想哭就哭吧,這裡沒旁人,我也不會笑你的。」這些年,她壓抑了太多太久了。
傅希媛一怔,然後笑著打了他一下:「莫不是被大哥打傻了?淨說些胡話!」她轉過身收拾藥箱,藉以掩飾自己有些泛酸的失態,如果不是爺爺親自去接,她根本不想回來的,她站到窗台前,夜幕已經降臨,外頭黑壓壓的一片,正當傅希堯暗罵自己哪壺不該提哪壺的時候,聽見她輕輕柔柔的聲音說:「我不能哭,也不能後悔。」
雖然說得模稜兩可,不過傅希堯卻懂她的意思,人生路只有一條,還談什麼悔什麼怨什麼恨?只是如此,他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能向父母妥協,他也從來沒有正經地妥協過任何事就對了。
想到了今晚的事,傅希媛皺了皺眉,又重新走回傅希堯身邊,低頭問他:「接下來你到底想怎麼做?爸媽他們是關心則亂,一時被你唬住了,可等他們冷靜下來就能想清楚,難道到時候你又鬧一次?」
傅希堯往後一靠,從口袋裡拿出那條夏小冉不稀罕的項鍊,擱在手心裡把玩著,打磨得極為細膩的鑽石在光影下折出耀眼的光芒,他半笑不笑地說:「我還能怎麼辦?你也說了,我再本事也不過是鬧一鬧,爸媽不答應我也沒轍了。」
傅希媛神色微變,知他已經打算破罐子破摔,無論如何也逼得爸媽答應他,她卻不贊同地正色道:「收起你生意場上謀算別人的壞水兒,這裡是你家,我們是你親人,打不斷的血脈。我還不知你的脾性?素來得不到手絕不罷休,你說沒轍騙騙外人可以,別想騙我!」見二姐突然如此疾言厲色,傅希堯臉色也不好看,想著反駁,傅希媛卻比他更快一步,「我是為你好,等我說完,你覺得沒道理的話完全可以當是耳邊風。」
這樣一來,傅希堯再忍不住也只能聽著。
「我聽說那女孩有了你孩子你才這麼急吧?還有今晚這一鬧,你也是算準了爺爺會回來?爺爺向來疼你到骨子裡,你不過左右說兩句好聽的,只要不是很過分的事他肯定什麼都答應你,況且還有孩子這一樁……你十拿九穩他老人家定會幫你跟爸媽說項,可你想過沒有,即使你能順利結婚,那結婚以後呢?她嫁給你,同時也是嫁進傅家,爸媽不歡喜,你還能一直兜著?就算你們住外頭,可隔三差五逢年過節你們總得回來吧,到時她如何自處?你們男人是沒做過人家媳婦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尤其是像我們這樣家庭的媳婦,不得公婆心的該得多小心翼翼才能少看點臉色?經年累月就成了心病,是埋在你們之間的定時炸彈,你明不明白?」
傅希堯被她一句接一句犀利尖刻的問題給問懵了,坐姿變得筆直僵硬,卻又不敢看他二姐,他的確是算漏了這關鍵的一層。他握緊拳頭,那鑽石刺進他的手心也感覺不到疼,忽然想起了什麼,有些恍惚地說:「也許你說的都對。」他們是至親家人,傅希媛自然最清楚他一貫吃軟不吃硬,以為說動了他,可又為他下一句話而吃驚,「可如果連結婚這個保證我都給不了她,她恨我都來不及了,更加不可能跟我在一起,因為一開始,就是我迫的她……」
好像直到這一刻,他才找到了情感宣洩的出口,他被教做人要喜怒不形於色,被教做事要強勢,卻沒有人教他怎麼去愛一個人,夏小冉那他冷冷地看著他說,傅希堯,你只是個不懂愛的可憐人。
他也常常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她說的,他只是因為得不到才這樣不依不饒?也許一開始是,可後來到底是不同了,尤其是現在還有了孩子這樣血脈相連的牽絆,他怎麼捨得了?他們都沒有他自己清楚,看起來像是他家裡這關難過,其實不是,最難的是她那裡,若說他有99%的手段讓她點頭嫁給他,卻只有1%的自信讓她心甘情願,只是他還固執地不想承認罷了。
……
等傅希媛離開後,傅希堯一個人靜靜地坐了很久,心裡很煩亂,想抽菸,卻在看到那個打火機的時候沉默了,這是他「逼」夏小冉送自己的,像他貼身的東西,襯衣、領帶以及錢包等等他都要求她送,好像這才是男女朋友,才有她屬於他的感覺。
忽明忽暗的火苗,在黑夜裡幽幽地閃晃著,他想了很久,才撥了一串最近知道卻已經滾瓜爛熟的號碼,響了好一會兒,那邊的人才接起來,是他熟悉的軟糯細柔的聲音,他一句話沒說下意識地就掛了電話,如同之前很多個夜晚一樣。
只是下一秒,他又再撥了一次。
夏小冉傻看著屏幕顯示的「無號碼來電」,又想起這些天莫名的電話,已隱約知道是誰,她其實也不想接,可是想起蘇曉沐的話,還是接通了,這次不同,她第一句便問:「傅希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