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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19:12 作者: 筱禾
    那些年輕的與小海年齡相似的士兵眼裡流露出興奮的喜悅,那並非出於懲治罪惡的勝利喜悅,他們正在從別人肉體的痛苦中顯示自己的權力和力量,從而獲得快感,甚至獲得性的快感。這樣的景象我見過無數次。

    我也曾打人,也曾把人打得半死,不過那多半是泄憤,也有向眾人顯示權力的意圖,但我向來未從其中獲得過愉快和興奮的感覺。

    如果我是女人,再是個漂亮些的年輕女人,他們打起來一定更過癮,時間一定更長。還好我不是。他們停止了毆打,將我架起來,將我的手狠狠地背到後面,並銬了起來。手裡的單據依然被我死死攥著,然而在他們擰住我胳膊的時候,劇烈地疼痛讓我鬆開了雙手,紙條象雪片一樣散落到地下。我抬眼看到不少的醫務人員在圍觀,我一眼看到了那個年輕的醫生,突然大喊:「錢都交齊了!你們救他!拜託……」我的聲音被煽過來的一掌打斷,頓時我感覺耳朵象被什麼堵住,半個頭也麻木了,血順著鼻孔往下流。

    在他們推推搡搡將我帶出醫院時,我回了一下頭,看到那個年輕的醫生正彎腰拾起地上的單據。我心裡說:海,哥只能為你做這些了!

    一進警局他們立刻給我上了腳鐐獨居一室,我背著雙手,蜷著腿在那個窄小的囚室里。整整一天,他們沒給我吃飯,也不讓我去廁所。後來他們將我領到一個普通的牢房裡。我很疑惑這裡的條件竟然如此好,寬敞的牢房至少可以擠下20到30的犯人,眼下只有三四個犯人。不過我很快明白這麼「優厚」的條件是特意為我準備的。我帶著手銬腳鐐開始被那幾個人群毆,他們很「專業」,不打臉及任何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份,也不去觸動裝有重要器官的致命部位,他們只是在我的臂膀、屁股、整條腿和腳上下功夫。他們沒忘記堵住我的嘴,以免太吵鬧的聲音影響到其它犯人和警察的情緒。他們折磨人很講究節奏,打一打停一停,再打再停,好像是為了幫我適應疼痛、恢復體能。他們沒忘記很體貼地往我的嘴裡塞窩頭並灌下些水。窩頭將嘴堵滿,並卡在喉嚨里,因此不少的水必須從鼻子裡往下灌。

    我什麼也沒說,因為他們從來沒問過我一句話,這不附和牢里的規矩。所以從他們開始打我起,我就知道他們是受人之託,秉公辦事,然後可以得到些優待,或者少在局子裡蹲幾天。

    第三天下午雷子開始審我。除去了手銬腳鐐,我依然站不起來,不是我裝蒜,我確實無法站立。他們不得不將我架到審訊室。他們把我丟到椅子上的時候我險些暈過去。

    提審我的是兩個便衣和一個穿制服的,其中一個皮膚黝黑,面部稜角分明,但體形略微發福的30左右歲的男人。另外兩個一個比他年輕,一個比他老,但從他們對他的態度上看,那個微胖的男人應該是頭。

    我一上來就告訴他們我一定和他們配合,將所有的事情老實交代清楚,求他們不要再將我放到原來的牢房,其它犯人會打死我的。

    穿制服的小子說:「聽說你在監獄裡凶著呢,而且好幾條命案,現在怎麼裝軟蛋了。」沒等我回答,那個當頭的不耐煩對我說如果我據實交代,他們會考慮的。

    我開始對他們講述我是如何偷了鉗子等東西準備越獄,然後被那個265也就是叫肖海的犯人無意中發現,我脅迫他和我一同逃走。我告訴他們我們如何藏在廁所後面,如何剪開電網,如何在公路上劫了一輛卡車被帶到春江市。我說本以為我們安全了,265求我送他到醫院,於是我將他放到醫院,正想著逃走,結果被他們抓獲。

    警察接著問我交給醫院的錢從哪裡來的,我回答是搶了卡車司機的錢。以後他們又問我498的案子,我依然回答是誤傷。但當他們問到265一案時,我立刻承認我確實強姦了他,不過我否認指使其它人輪jian,我確實沒那樣做過。我在心裡想也許從我和小海第一次見面,我潛意識裡就認定他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接著年級最大地雷子問我是不是威脅過265,我看著那個作筆錄的警員,臉上帶著微笑,用一種得意的表情回答:「這事情265根本不敢承認,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說是我乾的。」

    我立刻得到兩個警察的咒罵,好像遭強暴的是他們。我問他們265是不是還活著,年長的警察實在忍無可忍的過來踹了我一腳,說:「你想和他串口供啊?你們倆他媽的一個也跑不了!」我鬆了一口氣,我知道肖海依然活著。此時那個當官的沒發一言,他用種很複雜的目光望著我,我不明白那眼神的含義。

    第一次審訊結束後,他們並沒把我當死刑犯銬上銬子帶上腳鐐,我被毫無束縛的放進一間擁擠的牢房。不過頭天被打得太厲害,我已經沒有精力和體力與其他犯人爭鬥,我裝熊貨的表演一番後,終於可以蹲在一個角落裡。

    我在想今天的提審中,我回答可否有漏洞,可否連累我媽和小海,因為所有那些回答都是我當時邊思考邊杜撰的。自從再次被捕,我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考慮如何應對警察。犯人對我群毆時,我什麼也想不了,即使老娘和小海也忘得精光。我只記得自己用哀嚎和眼淚抗擊那撲天蓋地的無休止的痛苦。從前看小人書里,共產黨人在敵人的酷刑面前還能保持革命氣節,現在想來一定都是那些狗屁文人胡編亂寫的。

    當我再想用最後一點力氣思考現在的小海怎麼樣了,是在原來的醫院裡還是被他們轉到監獄醫院時,我感覺虛脫般昏沉,眼前漆黑一片,似乎大腦被抽離了身體。很快的我好象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花一世界 一葉一如來

    引用刪除34樓 ~善捕~

    評論時間:2007年4月16日 17時49分

    第二天審訊我的已不是頭一天的警員,聽口音應該和我是老鄉,他們可真不辭辛苦。那兩個我從未見過的便衣沒問一句關于越獄的事情,他們只關心五年前的那樁毒案。我想起老陳說的:我混蛋大哥確實吃緊。我回答他們的審問時盡力往自己身上攬,再就是委屈地哀求:」我把知道的全說了,我實在不知道了。」便衣刑警修養還真好,雖說嘴上說話難聽些,畢竟是君子動口不動手。然而他們出去了不一會兒,大概是當地分局裡的警察給了我一通教訓,還別出心裁的用個鐵鉤子在他們因為暖氣不足而設置的電爐子上烤了烤,直到鐵鉤子發紅。一個雷子堵住我的嘴,另一個讓鐵器親吻我的皮膚……當我的眼睛透過一團水汽看清周圍的環境,腦子可以正常思維的時候,我在心裡大罵著已經變成野鬼的後爹及那個我恨不得千刀萬刮地他的寶貝兒子。我現在還要受苦地護著他們。我知道一旦那個混蛋被警察找上,他就會報復地死咬著我媽。我無論如何不能讓近50歲的老娘死於非命或者在監獄裡渡過餘生。

    後來又審了兩次,估計他們也覺得不可能從我身上榨出油水,索性讓我在牢里踏實地休息好幾天。我沒有完全喪失希望,還是幻想著老娘能幫我一把,至少讓我臨死前少受些苦,不要象剛進來那天,令我體會生不如死的滋味。然而當我想到逃亡的時候老娘說這是我們今生最後一面,心就發冷。我媽是說一不二的人,我記憶里她還從沒失過言。我很清楚,她不幫我絕不僅是操作難度的問題,我那天的一意孤行讓她寒了心,或許她最不能接受我為了一個男孩發瘋的事實。

    最初提審我,長得有些氣質的微胖男人又捲土重來了。今天只有兩個人,年輕的警察依然穿著制服,那個當官的仍一身便衣。我被他們問了半天,還是搞不清他們審訊的重點,不明白他們到底要知道些什麼。不過只要一提到小海,我就不失時機地問他們他現在的狀況。年輕警員說:」用不著你為他操心,先老實交代清楚你自己的問題。」聽他的口氣,小海應該還不錯。

    後來那個年輕的被人叫走了。當官的大概嫌冷,將那層吱呀亂叫的玻璃門也關上,厚厚的門帘子被無意間加住,估計外面的人要想開門還得用點力氣。他做完這些又回到桌子前,不過並沒坐下。他掏出煙點燃,透過煙霧他正凝視我。

    我似乎感覺到異樣的氣氛,但我不能輕舉妄動。

    看了我很久,他說:」你長的象我認識的一個人。」他在給我遞話。難道他是幫我的人?我媽已經行動了?我腦子裡飛快地思考著,隨口問:」是你的朋友啊?」」我上警大時的同學。你長的真象他。我們學校旁邊是個中學,好多小姑娘追他。」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沖他友好地微微一笑。

    那人依舊凝視我,好像有點發呆,但很快他吸了口煙說:」你笑起來比他還有型。」他曖昧的態度,明了的言語馬上使我明白我遇到了一個兔子,一個和小海,和甜甜,或許也包括我自己一樣的同類。我頓時失望到極點,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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