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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19:12 作者: 筱禾
「媽,我一個人帶他去醫院,你們先走。如果我被警察抓住,我保證不連累任何人。」
「你再被關起來,媽不會再救你了,也救不了你了。」我媽悲哀的聲音傳到我耳朵里。
我沒有回答老娘。
「小武,聽媽的話,把他交給大慶。他帶著槍傷,渾身的血,又是在我們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他會害死我們大家的。」
「他救過我,為我差點送了命……我求你了,媽!」我叫媽的聲音很大,透出焦躁,近乎哀求。
「為你差點送命?這手下的兄弟為你已經把命送了的也是一個兩個了!五年前事你都忘了!」老娘開始沖我吼。
「他們是為了錢,不是為了我。」
「那他是為你?!這個人是為你?!他憑什麼要為你送命?他是你什麼人?!」老娘有點歇斯底里。
我再次轉過頭看她,她瞪著驚慌甚至恐懼的目光望著我。我沒有回答她,我也沒躲避她的注視,我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告訴她,請她能明白原因。接著我看到老娘瘋了似地撲過來,用她纖細、柔軟的手在我的臉上摑了兩把。她那兩掌不會給我這麼厚的臉皮帶來任何疼痛,但我從未見過的,她失態的在我頭上臉上又打又撓的樣子,讓我的心疼得厲害。
老陳和大慶的勸阻聲並沒能使瘋了一般的老娘停下來,可我不自覺地躲閃讓懷裡的小海大聲呻吟。我媽終於住了手,她也向小海望去。
我抱住他,用手捧著他的面頰:「海,哥在呢,你怎麼樣?」
他面如死灰,用痛苦的喘吸聲回答我。我這才注意到他的棉襖全濕透,連我的上衣、棉褲也被鮮血打濕,粘呼呼地貼在我的皮肉上。血腥的味道讓我的心往下沉。
我向窗外望去,寬闊的馬路和兩邊林立的商家,我知道春江市到了。我對老陳說:「馬上開到醫院去!」
「你休想!去江邊,船早就等在那裡了。」我媽說。
我看看懷裡的肖海,把他輕輕放到座位上,我聽到他「哥……李小武」的夢囈一般。我從書包里掏出手槍,用槍口頂住老陳的頭,說:「去醫院,把我們放下你們去江邊。要不我自己動手把車開過去。」透過汽車的後視鏡,我看到老陳驚異、恐懼還有憤怒和鄙夷的神情。
與此同時,我聽到大慶打開手槍保險的聲音。
老陳用平靜的聲音說:「小武,你別鬧了。你知道你媽有多不容易嗎?大小子那裡吃緊,他越害怕越想快些搞掉你,現在他又威脅你媽。」
我曾對自己發誓,如果我能活著,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我那個大哥。但現在我只能先救小海。我緘口不語。
老陳又說:「看這樣好不好?咱們把這個人放到醫院門口,醫院發現了會救他的。」
「不行!」我和老娘同時喊。我知道現在的醫院裡如果沒人付錢,他們會眼見著肖海死去,也不可能盡力救他。我聽見老娘厲聲呵道:「老陳你糊塗了?他很快會被警察發現,他們會繼續追小武,而且知道咱們到了這裡,那時我們一個也跑不了!」老娘接著說:「小武,我真沒想到你為了一個……一個……竟能用槍逼著從小看你長大的陳叔,能不顧媽這幾年盼你,等你,為了這次行動花錢,操心,投入了多少精力,還冒險來接你……別說他是個男的,她就是個女的,你值得嘛?你太自私了,太沒人味兒了!」老娘雖然強作鎮靜,但我聽出她痛的,發抖的聲調。
我心裡如同被人拳打腳踢,陣陣發痛,但沒有時間讓我更多的考慮,我只有一個選擇。我說「媽,我不能看著他死在我懷裡卻不去救他,那樣的話,我才是沒人味兒呢!」
「我要是不同意呢?大慶的槍可對著你呢!你是不是要用槍對著你老娘呀?」
我搬動手槍保險,說:「老陳死,我死,肖海也死,讓大慶帶您回家,我還真不放心您一個人走。」
「小武!你怎麼為個男人發瘋了呢?!你怎麼連命都不要了呢?!」那是老娘的哭叫聲,我閉上眼睛,狠狠地咬咬嘴唇,一把抓住老陳的頭髮,手槍用力戳著他的後腦,說:「三分鐘之內你到不了醫院,我就打死你!」
車內沉靜了足一分鐘,我聽到我媽冷靜地對每個人命令道:「老陳,把他們送到醫院!大慶,你的槍收起來!……小武,你轉過來看著我!」
我關掉保險,轉過頭去。我媽的眼睛讓我回憶起許多年前,她扔下我離開李家的情景,那完全相同的目光--冷漠、絕決、殘忍。她一字一句地對我說:「小武,從你帶著那個人離開這個車時,咱們母子的緣份就到頭了,不管你活著還是死了,這是你我今生最後一面。」
我用沉默回答老媽……
我將手機、槍都留在了車裡,我預感我們已經不需要那些東西了,我也不能讓這些東西給老娘都帶來麻煩。我聽見老娘說:「你們把監獄的衣服都換下來,把這個拿著,或許……或許對你們還有用……」我媽含淚把一疊錢遞到我手中。我抓住錢,克制自己將淚水盡力留在眼中。
一花一世界 一葉一如來
引用刪除33樓 ~善捕~
評論時間:2007年4月16日 17時48分
凌晨三點時的醫院裡相當寂靜,我連抱帶拖地將肖海弄到急診室。起初只有兩個護士,過了一會,一個醫生皺著睏倦的眉頭走過來,不耐煩地問我:「咋整的?是打架還車禍呀?」
「打架,他們有火槍,打在肩膀了,好多的血。」我焦急地邊說邊撤開肖海的衣服。
我看著又來了一個醫生,幾名護士,他們將我拔到一邊,在小海身上忙碌著,說著血壓、心率什麼的。
那個最初接下肖海的醫生將我叫到辦公室,他邊寫著單子邊問我:「你帶多少錢?他這情況押金至少一萬,馬上要手術,人造血漿靜脈點滴,可能還要用新鮮血,光用庫血約莫不成。」
「他能救活嗎?他會不會死啊?」我亂成一團的腦子裡只想出了兩個問題。
「不好說。」醫生回答:「你要是錢不夠回去取一下。」
我慌忙背過身翻出那一疊四人頭的錢,從中抽出兩張握在手裡,對醫生說:「我帶的足夠,我這就去交錢,您現在就給他輸血,求您了,求您救他!」我在說最後兩句話時一把握住醫生的手,將手裡的鈔票放入他的手裡。
那年輕的醫生略微遲疑了一下,臉騰地乏起紅潤。他握住拳頭的手猶豫著,最終還是收了回去。他馬上對我說:「別擔心,情況還不是太嚴重,還有救。」
等我們回到搶救室,那裡已經聚了不少的人。我看到小海身上插著管子,我呆立在那裡,看著醫生們說著什麼,爭論著什麼。後來他們漸漸散去,那個跑前跑後的年輕醫生拿來個單子讓我簽字,我不想去看那上面寫的手術風險經得家屬同意的字樣,我要小海活著。醫生問我病人的姓名年齡,我說他叫薛勇,今年19歲,正上大學。醫生又對我說應該通知病人的父母,我說他父母遠在海外,他只有我這麼一個朋友。
後來年輕醫生給我指了指瘦臉的中年男人告訴我那是手術主刀,可能也是薛勇的主治醫生,技術在醫院裡是有名的好。然後他給我使眼色。我被年輕醫生領到一個雜亂的地方,到處都是更衣的柜子。過了不久,瘦臉主刀進來,我馬上自我介紹一番,然後同樣的方法將1000塊錢塞在他手裡,他悄悄收下了。瘦臉醫生用一種很懷疑的眼神看著我問:「你不是當地人吧?」
「我出差來看看我這個朋友,沒想到出這樣的事。」我回答。
「……你幫他辦了住院手續,趕緊走吧……」他遲疑著欲言又止。從他深邃的目光里,含糊的語句中我清楚地知道了隱藏的潛台詞。
「我就全拜託您了!一定救救他,他才19……」
「救死扶傷是我們的職業。他應該沒大問題,虧你送的還不算晚,否則真難說。」
我們出了更衣間,我眼見著肖海被送進手術室,才在年輕醫生的催促下找到樓下的收款處。此時已經凌晨四點了,我拿著一大堆蓋著搶救章的條子敲著收費處緊閉的小窗戶。很長時間以後,當我看到它開啟的時候,又一張睏乏厭惡的面孔對我,我遞上單據,交錢,那人說她的收款機出問題了,我透過狹小的fèng隙看她慢吞吞地擺弄,換列印紙帶。
終於我手裡握住蓋好章的條子準備往急診走的時候,我看到一隊全副武裝地,端著武器的武警向我衝來。我本能地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跑,沒跑出三四步,我被他們按在地下。我渾身上下被他們用腳一通亂踹,被他們用槍托猛砸。我哀叫、蜷縮著,用胳膊護住自己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