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2023-09-28 21:18:16 作者: 公子歡喜
    這一幕恰好也落入了其它人眼裡,大家哈哈一笑:「這就對了,弟妹的話還是要聽的。」

    小新和女孩一起紅了臉,不太好意思地在眾人的玩笑中抿起了嘴。

    有人感嘆:「十一年,很不容易的。」

    秦央暗道,走過的人才知道這一程走得有多艱難。

    他看到小新在眾人的起鬨下輕攬起女孩的臉,溫柔地在她臉上印下一吻。他聽到糖糖她們纏著小新,再三要他承諾結婚的時候一定會請他們去喝喜酒。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臉色和口氣都呈滿含著羨慕和祝福的。

    秦央回想起那次沈晉拖長了尾音跟秦央撒嬌:「秦央,去變個性吧,我娶你。」

    秦央反問他:「為什麼不是你去變,然後讓我娶你?」

    沈晉思考了很久:「因為生孩子很痛的。」

    那一次,烏龜畫到了他那張引以為傲的帥臉上。

    那女孩說,脾氣溫和猶如綿羊的小新曾經因為她而跑去和學校附近的不良少年狠狠地打了一架,結果被揍得鼻青眼腫。秦央想起晨光下,那張靠在自己肩頭睡得安寧的漂亮面孔。小新已經找到了那個值得讓他擰瓶蓋的女孩,老班和衣衣湊得很近說著悄悄話,小天王和精靈小孩子般各執一隻筷子正比劍。秦央一言不發地看著。

    說不羨慕是騙人的,羨慕到妒忌。

    糖糖扭過頭問秦央:「聽說南區的新校區已經造好了,有一批學院這學期就要搬過去,你知不知道?」

    自始自終沒有說話的秦央點頭道:「我知道。」

    出於這兩年發展迅速,原先在市中心的老校區顯然有些太過擁擠,於是E師大校方決定,在郊區另闢出一個新校區。目前工程已經完工,本學期就要開始大搬遷。

    秦央悄悄問過老班:「哪些院系會搬走?」

    老班兩手一攤,道:「大部分都會搬走,不過我們學院一定會留下。」

    他在校學生會裡混得如魚得水,知道的事情也比秦央這個院學生會的多一些。

    「軟體學院呢?」

    「會吧。聽說馬上就會搬走。」

    胸口一陣發堵,秦央覺得窗外那暗沉的夜色就如同初中抽畢業照時的陰暗天空。

    手機鈴響起時,秦央已有了些醉意。勸酒慢慢成了一種讓自己喝酒的藉口,到最後,幾個男生都有了拼酒的意思。秦央起先只是住邊上看熱鬧,不知不覺,酒進了別人嘴裡,也流進了自己的喉嚨里。

    糖糖好奇地四處張望:「誰的手機響了?」

    秦央這才意識到響聲來自自己的口袋裡,小男孩奶聲奶氣的聲音:「叫你不接叫你不接叫你不接……」

    專屬於沈晉的來電鈴聲,是沈晉自己設定的,被秦央嘲笑為「你和他一樣幼稚」。

    聲音很嘈雜,話語聲遙遠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秦央……」

    「嗯?」

    「秦央……」聲音含糊而急促,顯出明顯的醉意,看來沈晉喝得不比秦央少。

    「什麼事?」酒精給血液加了溫,秦央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得似乎要蓋過電話中的雜音。

    「秦央……」那邊只是不斷喊著秦央的名字。

    秦央問他:「你在哪裡?」

    沈晉模糊地報了個名字,秦央對身邊的糖糖道:「我出去一下就來。」

    糖糖給了他一個瞭然的眼神。

    「秦央、秦央、秦央……」沈晉一聲接一聲地喊著秦央,夜風把酒意吹散了不少,秦央把手機按在耳邊,心跳聲跟著呼喚聲一起起伏。

    街上摩肩撞踵喧囂甚於白天,滾滾的人cháo里,秦央的世界裡只有這一個聲音。

    在一家小飯館裡找到了他,在最裡間的角落裡,桌上堆著被壓扁的易拉罐。秦央站到他身前,沈晉抬起了頭,手機還放在臉頰邊:「秦央……」

    沈晉的嘴角一點一點翹起,直到笑容不能再擴大,秦央在他脫去了眼鏡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因急走而有些泛紅的臉:「他們離婚了……勞燕,終於分飛……」

    「我帶你回去。」秦央放下手機,伸手去攙扶他。伸出的手撈了一個空,腰際一緊,身體已被沈晉牢牢抱住。

    小飯館的生意很好,老闆娘忙裡忙外地端菜擦桌,路過這一桌時,臉上的笑容有些呆滯,秦央不以為意地對她一笑。

    「他們終於離了,早該離了……」聲音從胸前傳來,話語是慶幸的,卻聽不出一點喜悅,「這幾午,他們這個樣子……離和不離有什麼區別?呵……」

    「每次一見面就是吵架,要不是為了兒子早跟你離了……靠,為了我?我幾年前就巴望著他們早點離……知道他們為什麼現在才離嗎?他們忘了。我考上大學的時候他們就該離的,結果忘記了……他們連自己還沒離婚都忘記了。」

    「哪裡有這樣的夫妻?你過你的,我過我的,走在街上頭一仰就當不認識。我就在邊上,看著他們這樣……就這樣……陌生人一樣……」

    「你知道嗎?我爸當年就是個窮小子,一窮二白,連自己都養活不起。那時候、我外公和外婆都是工人,條件比我爸家好多了,他們死活不同意我媽嫁給我爸。我媽就半夜帶著兩件衣服搬去了我爸家。他們是這麼在一起的,連桌喜酒都沒錢辦。為了這個,我媽不知道被街坊鄰里說了多少年……這樣總叫愛情了吧?多感人……可現在呢?」

    他的聲音很平靜,仿佛是在說一個不相干的故事,帶著嘲諷的語調。

    秦央說:「沈晉……」

    話未出口就被打斷:「什麼叫愛情?到頭來就是這麼回事。結了離,離了再結。有什麼意思?秦央、秦央,這世上誰會離不開誰?誰離了誰會不行?嗯?」

    埋在胸前的頭仰了起來,秦央看到沈晉醉紅的眼睛和因激動而漲紅的臉。

    「他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當年說得那麼信誓旦旦那麼好聽,什麼天荒地老海枯石爛,什麼今生唯一生生世世。才好了幾年?不就是有了兩個臭錢嗎?不就是花花世界見得多了不甘寂寞了嗎?不就是膩了累了不想一起過了嗎?他們說一聲啊!感情不和?我去他媽的感情不和!他們連感情都沒有了,還哪裡來的不和?」

    「秦央、秦央……愛情算什麼東西?啊?今天說說明天就忘。秦央,你說,連感情都會變,還有什麼是不是會變的?嗯?既然是總有一天就會沒有的東西,那我現在還要它幹什麼?」

    愛情總會消失的,愛人總會離開的,世事變遷,誰都能離開他人一個人活下去,當年愛得轟轟烈烈卻無法保證能一起看細水長流……沈晉不願託付愛情亦不相信愛情。

    一陣疲倦襲上心頭,一直垂在兩側的手推上他的胸膛,將自己和他拉開,秦央看著沈晉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靜語調:「沈晉,我喜歡你。」

    一直滔滔不絕的人詫異地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個字,秦央看到那雙通紅的眼睛裡開始是驚訝,隨後是迷茫,最後變成無措。

    「秦央……」

    秦央轉身離開。

    第二天,秦央打開寢室門時,沈晉正站在門前,滿臉躊躇。他還穿著昨天那身皺巴巴的衣服,臉色並不好,眼圈深深的,帶著濃重的宿醉後的痕跡:「秦央,昨天晚上……」欲言又止。

    秦央搶過話頭:「你喝多了,我也喝多了。」

    軟體學院搬去新校區那天,秦央正在幫糖糖搬家。

    手裡的箱子很沉,半透明的奶白色箱子依稀露出裡頭堆得整齊的書冊。也不知道身後那個一身輕裝咬著棒棒糖的小姑娘是怎麼想的,那麼大一個箱子,衣衣和精靈放的都是衣服,唯獨大小姐她放的居然全是書。

    秦央沒走幾步就覺得兩臂酸疼,垂眼一看,箱蓋下依稀露出幾張色彩明亮的封面,無一例外的、美貌的、分不清男女的人物,或寬袍大袖或一襲勁裝,或神色冷漠或俏皮可愛,嘴角便控制不住地抽搐,掉下一頭黑線:「你還沒看厭?」

    身後的小站娘一抬下巴:「沈晉那張臉你看厭了嗎?」

    那張臉,以後大概就很少能看見了。秦央邊走邊想。

    「你怎麼不去送他?」糖糖出聲問道。

    秦央吃力地吐出一口氣:「那誰來幫你搬箱子?」

    糖糖就咬著棒棒糖詭異地笑:「我認識的沈晉和秦央都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那應該是什麼樣?」白色外牆的女生宿舍終於出現在眼前,秦央暗自咬牙,勉力提起一口氣。

    糖糖的眼睛月牙一樣彎了起來:「反正不是現在這樣。」

    秦央也跟著笑了起來,手裡的箱子終於重重地放到了糖糖新寢室的地上:「還有什麼能為大小姐效勞的嗎?」

    「不用了,我讓我老爸過來幫我了。」糖糖忽然歪過頭一本正經地看著秦央,「秦央,你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嫁給你的女人會很幸福,真的。」

    「嗯……謝謝。」秦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視線落到她雜亂無章的新寫字檯上,不由又是一窘,「那個……收拾一下吧。」

    走出房門時,毫不意外地聽到身後「啊----」的一聲尖叫,和乒桌球乓的雜物落地聲:「秦央!你看到了多少?」

    沒多少……秦央心裡回答,趕緊快步離開颱風現場。想起沈晉曾經的評論,外表大大咧咧的女孩也許內心很純情,比如糖糖。

    如果換作是沈晉的話,他會當場做出「很保守的款式啊」這樣的評論吧?然後被暴怒的太后大卸八塊剁碎了送去食堂作肉包。沈晉對糖糖總是很感冒,沈晉弄不明白為什麼秦央會和她相處甚歡,沈晉這個人其實很聰明,打遊戲時功課一流的秦央堪堪只能和他並肩,沈晉這個人其實很笨,很脆弱,沈晉……

    軟院是最早搬走的學院,一大清早就能聽到樓道里軟院學生的交談聲和腳步聲。腳步是紛亂的,談話聲也是飄忽不定的,秦央聽到他們相互問候。「東西都打包好了嗎?」

    「發幾點車?」

    秦央輕手輕腳地穿上衣服爬下床榻,打開房門,走到樓道邊。那邊站著一個人,周遭滿臉幹勁的人群忙碌地上上下下來來去去,他只是站在一邊,背靠著牆,指間夾著一根點燃的煙。光彩把他的身形剪成一個黑黑的剪影,孤單的,與周遭朝氣蓬勃的人群格格不入。

    秦央走過去將煙從他手裡抽走,丟進一邊的垃圾桶里:「一大早就抽菸,對身體不好。」

    沈晉看著秦央因逆光而模糊不清的臉:「我以為你不會來送我。」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