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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12:16 作者: 一七令
原先義倉所存的糧食也有不少, 幾十年前,據說江南發了水災朝廷便是用義倉的糧食賑濟災荒,這些顧准都在他李況那兒看見過, 當時他們杏林村的義倉所藏之糧也有兩千石,再往前, 糧食也就更多了。只是這十來年間,義倉的糧食越來越少了,少到之前開倉時裡頭只有兩百多斤的存糧,且那兩百多斤還被人用掉了一半。
實在有些可憐。
杏林村的人對於一倉糧食被私吞一事如此深惡痛絕,歸根究底也不過就是糧食不夠,所以將那點糧食當做是救命糧。但細究起來, 那兩百斤糧食又怎麼夠呢?真要是到了災荒年, 那些東西連三五人餬口都不行,更莫說救一個村子的人命了。
本來顧准也以為只他們鹽官縣這般,如今聽他們人這些辯論,似乎江南一帶的義倉都已經沒落了。江南如此,北方更不必說。原先顧准也思考過這件事,甚至有些不成形的念頭,只苦於身邊沒有可說之人,所以那些想法從沒有下文。
義倉之法凋敝, 朝廷自然是最著急的,畢竟從前的義倉可是賑濟災荒的一項重要糧食來源,如今說不行就不行了,總歸讓人惱火。加之前頭幾次朝廷想要重振義倉都沒能成功,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論辯,以圖找出什麼緩解的法子。顧准見這些人辯得熱火朝天,所分的派別無非兩大類,一是說管理不善,地方村長里正監守自盜,導致義倉管理混亂;二是說此事得歸咎於朝廷,因為之前朝廷官員私自挪用義倉糧食,至於百姓不願意再存糧,若想整治義倉,必先整治官吏。
兩撥人吵得熱火朝天,引經據典,卻是誰也沒能說服誰。
蘇墨言正是提出這第二個觀點之人,他覺得義倉如今沒落朝廷要占大半原因。只是因為官府勢強,百姓勢弱,所以才無法緩解這樣的矛盾。
爭了半日無果,蘇墨言卻見顧准始終沒有出聲。對於顧准,蘇墨言總是高看一眼的。
他在京城受人追捧,原因也不過就是自幼苦於讀書,積攢了些才名罷了。蘇墨言是個能用心讀書的人,也對用心讀書的人多了幾分好感。顧准能贏他,這絕非巧合。硬要說成是巧合的話,那也未免太低看了他自己。
蘇墨言怕對方不好意思上前來辯論,所以主動詢問:「顧公子,不知您有何高見?」
眾人看向顧准,只覺得這個年輕人有些眼生,好像在府城中還從未見過。
顧准被點名,這才起身走到前頭。
清河書院的陸山長重新將目光放到顧准身上。這少年郎一進大堂他便注意到了,他們書院的大堂雖說寬敞,只是今日來的人也多,人一多,便顯嘈雜,且也並非人人都能引人注目。縱觀堂下諸學子,出類拔萃的也不過只有兩人。
如今這兩人還都站了出來。
陸山長笑問:「這位顧公子可是此次府試的榜首?」
「正是在下。」顧准道,顧准也並不驚訝這位山長記得他,清河書院也有不少人參加此次的府試,如今卻被他拿了榜首,山長記住他的名字也是正常。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陸山長撫了撫長須,對這兩個少年英才備覺滿意,若是這兩人都是他們書院的就好了,只可惜,那位蘇公子乃京城人士,怕是不會來他們學院就讀了,這位顧公子或許可以一試。
不過這都是後話,如今還是聽一聽這位顧公子有個想法才是正經的。作為府城最大的書院,此次的辯題其實是他們知府大人親自定的,故而陸山長才如此在意此次的辯論,盼著他們能給知府大人分憂。陸山長抬了抬手:「顧公子請說。」
來了,來了!就連繫統也開始起待起來,畢竟它也沒打聽辯題是麼,如今只能看顧准臨場發揮了。
好在顧准並不是毫無準備,他先謙虛了兩句:「方才聽過諸位的論斷,心中感悟良多,我並不知朝政如何,也不知鹽官縣之外的義倉存有多少糧食,又衰落成何種模樣,只能就鹽官縣實情就事論事而已。」
「但說無妨。」陸山長道。
顧準點了點頭,繼續:「我本是鹽官縣杏林村人,村中設有義倉,早年間也是存了不少糧食,只是近些年所存糧食越來越少,且村中又出現了一些監守自盜的情況,是以今年他們索性直接不存糧了。這中間固然有管理不善的的因素,不過學生私以為,義倉沒,的根結還在於百姓手上根本沒有什麼存糧。」
陸山長與蘇墨言不約而同地蹙了蹙眉,這一點,他們自然也是知道的。
「杏林村中村民,一半兒家中有地,另有一半須得租種地主的地,可無論哪一種賦稅都格外得重。交了糧稅之後,剩下的勉強只夠家中溫飽,或者連溫飽都不夠只能打短工藉以貼補家用,哪裡還有餘糧充實義倉呢?若再有什麼生老病死,那便得賣兒賣女才能活命了。」
陸山長嘆了一口氣,其實他們又何嘗沒聽說呢,只是朝廷也需要糧食,夏秋兩稅都得徵收,所以此事無解啊。百姓若是不交糧食,朝廷官員的俸祿要從哪兒發呢?
聽到這裡,陸山長其實已經不指望顧准能說出什麼了,不過蘇墨言還想繼續聽下去,或許是惺惺相惜吧,他總感覺顧准應該還有別的想法:「那顧兄可曾想過解決之道?」
左右也就只這麼多人,顧准也不藏頭露尾了,直接道:「既是賦稅之禍,那就得從糧稅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