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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08:47 作者: 兮光
    僵持半晌,繼而又道:「我師父為救溯煙步步為營,豈料錯算最重要一點,宗主她根本過不了血濃於水這關,到頭來竟然妥協,不僅免去我的盜藥之罪,甚至還藥賞賜於我。早知如此,我絕不兜圈子,提前偷了回死丹餵她服用,然後再將人送到藥師谷。從滇南回去……哼,你可知,我目前在沉天墮海的地位?」

    罌粟兩手掐住他喉嚨,氣急敗壞。衛楚無動於衷,臉色漲的通紅,雙眼也充滿血絲。雖是她扼住了他,她卻想到當初被他扼住的驚恐,頸間隱隱作痛。

    忽而,罌粟憤然泣淚,顫抖著鬆手,質問:「你當初說過的那些話,幾成真,幾成假?如今呢?又有幾成真,幾成假?」

    衛楚坦然道:「當初九成。騙人也有原則,扯謊太多很難自圓其說,挑重點加以修飾即可。如今我既然肯向你坦白,自然不會再說假話,十成十的千真萬確,性命作保。」

    適時有人扣門,響過三聲之後徑直走來一人,裊裊娜娜的錦衣華服,金釵步搖。

    罌粟飛快的抹一把眼睛,回頭一看,冷道:「你怎麼來了!」

    來的是溯煙,林驚風送他進門之後便在門外守候。有些事,即便是他這個做大哥的也不好插手。他與溯煙已經詳談,大約明白即將面臨如何一場風起雲湧、駭浪滔天。不過,事到如今,他也無心責備,當大哥的只求她能全身而退。

    「我想與你談談。」溯煙對罌粟說。

    罌粟眯眼怒道:「我對你卻沒什麼好說的!」

    溯煙不管她,只顧說自己的:「你以為,我留書給你是無心還是有意?男女之事上頭,我算是過來人,又怎看不出你對我師兄的情誼?」

    罌粟臉色刷白。

    笑一笑坐下,溯煙很滿意這開場白帶來的震撼,自得其樂的倒杯水、呷口茶,這才慢條斯理的細說:「我與師兄的婚事,我從未多想,來了便來了,水到自然渠成,我沒什麼好說的。縱然,乍一聽聞這消息,我也萬般惶恐,甚至連站都站不住。畢竟我心裡裝著其他人,如何還能禍害師兄?不過,話雖如此,我也根本沒打算做諸如退婚的選擇……」

    眸光一轉,嗓音蒼涼:「在我家裡,家族的利害遠比個人幸福重要的多。嫁,我當然得嫁,一定得嫁。可惜我不是鐵石心腸,我也會過意不去。一日,我跑到師兄最愛流連的書房,匆匆寫下那段話夾在書中,想必你一定見過了,是否帶在身上?」

    罌粟的臉色則愈發難看,心裡也愈發難堪,溯煙則愈發自信滿滿,

    「我故意簽上姓名,正是期盼師兄看見,期盼他能主動退婚。師兄太好,而我太壞,連這事都想著讓他主動提及,讓他背負罵名,讓他待我受過。師兄對我一向好之又好,如若他看到了,定不負我希望。可惜這世上太多陰差陽錯,師兄沒看到它,反而被你看到。」尾音飄渺,悽然帶笑。

    「不過,你也在我的計劃之內,若你看到,依你對師兄的深情,定會不滿我欺騙他,定會找我攤牌。這時,我從旁煽風點火,事情勢必鬧大,就算師兄還想幫我瞞天過海,疼他的長輩也不會坐視不理,任我為非作歹。終究,這婚……成不了。」

    罌粟啞口無言,看她像看怪物,衛楚石破天驚,後悔來趟渾水。

    「我很可怕,對不?」溯煙笑的妖嬈,神似勾魂奪魄的女妖,身上已找不出半點罌粟印象里的天真。「任誰在短時間一舉經歷了愛恨情仇又起死回生,恐怕都會變成我這樣。」

    「還有,」溯煙轉而看著衛楚,又笑,似笑非笑的嚇人:「你說她來了,還來搶我?呵,呵呵,老天開眼,不僅派她為我解了不必嫁人的燃眉之急,還給我這註定了委身黑暗的人送來曙光……那復仇的果實,一定很美妙吧?」

    溯煙擰身離去,留下二人心驚膽寒。相對於溯煙的變化,與她所謂後半生委身黑暗,罌粟忽然覺得自己被衛楚欺騙的怨恨根本不足為道,訥訥發問:「她想怎樣?」

    門外,溯煙面對林驚風依舊乖巧,依舊像天下最惹人疼的好妹妹。

    衛楚不語。過了很久,悵然嘆道:「師父命我救他們,卻不知他們……早就死了。」情字如何傷人?單看他們就能一目了然。

    ☆、第二十七章

    衛楚親自送罌粟回藥師谷,訝異她竟還不會駕車騎馬,單憑兩隻腳從藥師谷走來。他不知如何感慨是好,愣了愣便問她如何從滇南趕來蜀地。罌粟坐在他身後,穩穩捉住馬鞍,兀自一笑帶過,什麼也不說。

    這種事,說出來了反而更顯得她痴傻。

    衛楚遂不追問,低叱一聲,馬兒揚蹄狂奔。騎馬自然比走著快百倍,眼前景色須臾間便是一換。罌粟只覺得幾個眨眼,藥師谷近在咫尺。

    藥師谷前不知為何聚了很多人。遠觀氣氛靜若秋水,罌粟則想是暗流洶湧,沉天墮海的人找上門來,督促衛楚儘快。衛楚怔了怔,心思陡轉千回,加緊策馬疾馳。待到走近了才發現,這些人並非如他所顧慮,並非是沉天墮海提前上門。

    罌粟看的愣住,這還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見這種大場面,烏壓壓的聚著一兩百個凶神惡煞之輩。不過,真要以凶神惡煞概括倒也不妥,箇中摻雜一些看似書生意氣的人,人數雖少但也不容忽視。

    她瑟縮了一下,躲在衛楚身後觀望。她有些怕了,怕身份泄露,怕這些人為師父、為她而來。

    衛楚示意她稍安勿躁,隨便找了一人詢問發生何事。那人長相雖凶,黑臉虬髯,在罌粟的眼裡遠比林驚風更像一頭大熊。卻是,此人十分和氣,進退有禮,又叫罌粟刮目相看。原來,他們竟是為了藥師谷而來。罌粟鬆一口氣,又看他們不像尋仇,便又問為何。那人答曰報恩,所有人都是為了報恩。

    罌粟與衛楚相視一笑,下馬穿過眾人,眾人慡快讓道。門下,為首站著白染,其後站著幾名長者,在後便是孫訣幾人。那幾名長者中,罌粟唯獨認得趙昱崧,孫訣那幾人中她倒是能認個大概,畢竟也在藥師谷晃了十餘天,許多人都能混個眼熟。

    卻是趙昱崧那些人中,個個氣度非凡,縱然僅僅站著,仍給人一種指點江山莫奈我何的霸氣。原本讓罌粟震撼不已的趙昱崧,在這些人的映襯下,反而一點都不打眼。又或是曾經交手,有些熟悉而少了神秘感的緣故。

    見衛楚,白染臉上驚喜乍現,卻也僅是點頭示意。罌粟則一見他就移不開目光,覺得他實在可憐。白染自是沒發覺,他正苦口婆心的勸這些人離去,說藥師谷的大夫救死扶傷乃分內之事,不勞他們惦念恩情,更不願他們插手藥師谷的私事,無論來者何人、如何殘暴,藥師穀人才濟濟自有辦法應對。這些人哪裡肯依,吵吵嚷嚷著揚言住下。白染縱有辯才,依舊像那見了兵的秀才,說也說不清,反正他們鐵了心就是不聽。

    眾人的共識是,不管他白染說了什麼,藥師谷的諸位前輩們又打了什麼主意,他們勢必留下,勢必與藥師谷共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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