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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05:28 作者: 夏柒月
孫明輝整理了一下他的西裝,在我旁邊坐下,「劉指導說他年紀有點兒大了,這屆亞運會拿了大滿貫之後就光榮退休。」
我吐了吐舌頭,「大滿貫這回算徹底沒戲了……」
孫明輝拍了我腦門一下,「那是我恩師,你別沒大沒小的啊!」
我偷眼瞄孫明輝有點發青的臉,「輝兒哥,那你看,劉指導還能光榮退休嗎?」
「光榮是比較難了,不過退休是肯定的……」 孫明輝眼中淚光一閃,我抓緊了他的胳膊,他疼得一個激靈。
10.
.男單半決賽之前,馬青打發我去做專訪。她低頭看資料,像哄狗似的哄我:「快去快去,我幫你打好招呼了,羅超跟小關一人做一個專訪,明天給你兩個版。」
「兩個版?!」我呼吸一窒----綜合體育向來只有一個版,怎麼這回光羽毛球就給了兩個版?
「別廢話了,趕緊去。」
我想著採訪時候問的問題,輕手輕腳推開了訓練館的門。從發暗的走廊里走進寬敞明亮的訓練館,我的眼睛因為突然而至的光線而有些睜不開。隊員們的球鞋跟地板擦出有些尖利的聲音,滿天滿地的,全都是雪白的羽毛球。
關傲君正在辛苦地左撲右擋地救對面三個小隊員狠狠殺過來的球,連滾帶爬的樣子。他的表情異常專注,無數個白色的球在他身邊跳躍著,隨著他同樣白色T恤飛舞。他跳起來,落地,揮動球拍的左手臂猶如雕刻出來似的那麼線條分明。恍惚間我看到了他左手手腕上一條天藍色的腕帶還有亂七八糟的一堆手繩,腳步毫無意識地走近他,打定了主意要看清楚這個傢伙手腕上到底帶了多少東西。
一隻羽毛球砸到了我頭上,我聽見球和我腦袋之間碰出了「邦」的一聲。我捂著腦袋,皺著一張臉看向了羽毛球飛來的方向,羅超站在不遠處朝我揮揮球拍,「不好意思啊!」
這兩個男生,明天就要分別參加兩場半決賽,如果他們都能勝出,那冠軍就到手了。看他們很有把握的樣子,似乎毫不受男團失利的影響。
我正想是先採訪羅超還是關傲君,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走過來,問我:「小姐,請問你是誰?」
我認出了此人是主管男隊的教練,趕緊點頭哈腰,「王指導,我叫柳田,馬青說跟您約好了,我是來做採訪的。」
聽到馬青的名字,教練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下,「那麼,請你等我們訓練休息的時候再採訪吧,現在請你不要妨礙我們訓練。」
我左右一看,才發現自己站在了訓練場中間,在我周圍刻上刻度,那就是一日晷!所有隊員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盯著我看,估計都在奇怪從哪兒冒出這麼一個礙事兒的傻丫頭?
我偷偷看了看關傲君,可他好像根本沒看見我,也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事,自顧自地殺球,左手手腕上的一堆亂七八糟的手繩晃得我更加眼花繚亂。我又開始咬牙切齒,對面的王指導顯然已經對我失去了耐心,正要發作,羅超鑽過球網跑了過來,給尷尬的我解圍。「還有20分鐘我們休息,我先來接受你採訪好不好?」他扯出一個溫暖的笑容,為了這個好看得要死的笑容,我就全心全意地撤除了防備,相信了這個笑容的主人。
我退到場邊,端著相機拍照片。
回到球場上,羅超就不再是那個溫暖的男生了,他打球的兇狠和銳利似乎在關傲君之上,連眼神都變得冰冷無比,根本和剛才笑得那麼溫暖的男生是兩個人。而球場上的關傲君與他平時的表現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一般的稜角分明,高傲冷峻。
我是第一次看羽毛球隊訓練,也是第一次見全了國家男隊的人。這個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了那些小姑娘的話----有了國家羽毛球男隊,誰還看日劇韓劇啊?
跟足球隊員不同,打羽毛球的男孩子們普遍都有一種輕盈,殺球時候的銳利和力量也卻絲毫不比足球運動員遜色,因為打球而練就的奇快反應讓他們變得極其靈活,每個人都有很高的身高,卻毫不笨拙,躍起和下落的時候那種特有的力量和輕巧讓人禁不住暗自喜歡起來。再配上乾淨的白色和一個賽一個俊俏的臉,真是想不帥都難。唉,怪不得馬青常常說,這一屆的男隊是前無古人的優秀,派我來跟羽毛球就是給了個大便宜讓我撿。我現在倒真的不太為離開足球惋惜了----要是孫明輝知道了我的這種想法,一定只有一句話:真TMD是個超級大花痴。
我盯著羅超看了很久,直到他拎著球拍走到了我身邊,並且坐在了地板上抬頭召喚我的名字,此人眉目清楚眼神深邃,真像個畫出來的人。於是,我的那顆還沒有談過戀愛的貌似少女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心如小鹿亂撞,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你……好……我叫柳田……」
羅超的唇角向上一彎,露出整齊的白牙齒,伸出了右手,「久聞大名,我叫羅超。」他說的是「我叫羅超」而不是「我是羅超」,完全是平常人自我介紹的戲碼,根本沒有一點冠軍架子。
我伸手輕輕握了握羅超的手,他並沒有像很多我採訪過的人一樣敷衍地搭一下了事,而是真誠地握了一下我的手,這讓我很感動,立馬開始自作多情起來----羅超是不是對我一見鍾情了?想到這裡,馬青從我內心深處跳了出來,指著我的鼻子數落我說:「你丫除了臭美還會別的嗎?會嗎?」我暴寒。
跟羅超的談話非常愉快,他隨隨便便坐在地板上,興高采烈地跟我聊天,恍惚間我覺得這不是在採訪一個大球星而是在跟中學時代隔壁班的男孩討論作業。羅超是個感染力超強的傢伙,他總能帶動氣氛,讓我不知不覺就跟著快樂起來,與其說是採訪,莫不如說是在聊天更合適一些。
當我問他對明天的比賽有沒有信心的時候,他陽光燦爛地沖我一笑,兩條手臂向後支撐住身體,說:「你覺得我會輸?」我把腦袋晃得像個撥浪鼓,於是。羅超又笑了,「這不就結了。」
第二個訓練間歇,我採訪了關傲君。
跟羅超不一樣,雖然看到我坐在地板上,他出於禮貌也在我對面坐下,卻是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抿著嘴不太說話,我問一句他答一句,中規中矩的接受採訪的派頭。
我咳嗽了一下,忽然緊張起來,出口就是「你認為你可以拿到冠軍嗎」這種白痴問題。關傲君沉思了一下,認真地說:「我認為我和羅超其中的一個會拿到冠軍。」
我在關傲君如此鼓勵下開始了繼續犯傻,「那麼,如果你們在決賽中相遇,你認為你能打敗羅超嗎?要知道,你可從來沒贏過他!」
關傲君的臉色微微一變,望著我的眼神能摔出冰碴兒,我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吞了下口水,我哆嗦著說:「是他們說……他們說……」
關傲君接過我的話,冷冷地說:「他們說我是『永遠得不到冠軍人』,還說我是『關三局』,是嗎?」這個別致的名字的確聽說過,大家都在說關傲君在關鍵場次比賽必然打三局,贏的時候辛苦,輸的時候悲壯。
如果這時候我能識時務地轉開話題,那麼也許這個採訪還能算是成功,可我沒有,我像個乖學生般地點頭,還說:「是啊,他們都這麼說。」
關傲君站了起來,轉身就走之前甩給我一句話:「柳小姐,我個人認為,你還是去採訪足球比較合適些。」
我愣了愣,把錄音筆揣回兜里,攔住要繼續訓練的關傲君,「那個,衣服那事兒,謝謝你。」
關傲君揚了揚手裡的球拍,意思是我要訓練了你快走開。我這才反應過來,如果我是他,被人當面說「關三局」這樣的屁話,恐怕早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
於是,我灰溜溜地逃走,回賓館寫採訪稿去了。
本來我以為羅超的專訪我三下兩下就能寫完,沒想到寫的很順利而且先寫完的卻是關傲君的專訪。我抱著電腦煞有介事地思考起了原因----跟羅超的談話很愉快是沒錯,可我提出的問題他基本都沒怎麼回答,說的都是他想告訴我的事,而不是我想知道的。關傲君則老老實實回答了我所有的問題,雖然簡短卻沒有任何躲閃。
比起羅超,關傲君要透明得多。
真是詭異的事情。
把稿子傳回國內,我盯著電腦上男團冠軍S國隊的笑容,握著拳頭自言自語:「羅超,關傲君,你們可不能再輸了啊!」
11.
全世界的人都認為羅超贏得這場比賽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就算太陽從天上掉下來把地中海砸了一大坑,羅超都不可能不進決賽。我當然也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當羅超拿到賽點馬上就要勝利的時候,我這邊稿子已經寫完給編輯發過去了。在文件傳輸只剩下10k的時候,羅超忽然身子一歪倒在了球場上,表情極其痛苦,我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撒開腿就要往球場上沖,被工作人員給我攔住了,我艱難地辨別著他嘴裡極其難懂的阿拉伯英語,聽了半天才聽懂,他說的是「你不可以進去」。
比賽暫停,羅超摸著腳踝坐在場邊,隊醫拎著藥箱沖了過去。我站在圍欄外面豎起耳朵聽場內的動靜,滿頭白髮的劉指導驚怒交集的聲音傳過來:「打封閉!羅超我告訴你,你就是斷了這條腿也得把比賽給我拿下來!」
蹲在一旁的關傲君寒冰一樣的眼神看了對面擦汗的S國選手一眼,我懷疑他的眼神要是能殺人,那S國人早死了一萬次了。
羅超再次上場的時候,走路都已經一瘸一拐了,我急得大喊:「羅超!加油啊!」羅超扭頭朝我艱難一笑,比哭還難看。我心說這下壞了,壞了壞了壞了……
比賽的結果可想而知,叱詫風雲的「超人羅」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選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當大比分定格在2比1時,羅超把手裡的球拍狠狠摔在地上,我望著他被汗水濕透的運動衫,心裡忽然莫明其妙地一疼。
我正暗自神傷,國內的編輯瘋了似的打電話過來,沒等我說話就開始罵:「柳田你他媽搞什麼飛機?羅超都輸成那樣兒了,你給我的什麼破稿兒?還他媽想不想幹了?我這兒著急下版,你丫趕緊給我寫稿!」
我也急了,「還一場半決賽呢,趕著投胎呀你?等著!」
第二場半決賽,關傲君拎著球拍上場,那架式好像他手裡拎著的不是球拍而是一把AK47,馬上就要把對面的另一個S國人打得滿身彈孔。那場比賽關傲君像瘋了一樣,毫不考慮如果贏了馬上就要去打決賽而他自己體力一向不佳,毫不吝惜體力的玩兒命打法讓他在全場觀眾的驚呼中以兩個21比6贏了比賽。我興奮得手直哆嗦,馬青卻憂心忡忡地說:「S國要奪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