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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05:28 作者: 夏柒月
    馬青趁我沒留神抓過了那件衣服,抖落開看了看,似笑非笑地問我:「柳田,你拿你姐當傻子蒙呢?這件衣服的主人,身高少說1米85,你穿?你當大衣穿啊?說,到底誰的衣服?」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剛才在發布會那邊兒撿的。」我竭力裝出無辜的樣子。

    可誰想到,我不提發布會還好,提起發布會就點燃了馬青胸中無限的怒火。她指著我電腦上的word文檔尖叫著說:「你們家關傲君是前鋒啊?還守門員呢!」

    我嘟囔:「我們家才不要一個上海男人……」

    馬青照著我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上海人招你了?我發現你人兒不大毛病還不少,怎麼就那麼膩歪上海人呢你?」

    我的確很不喜歡上海人,你說上海不大一塊地方,靠著國家政策欣欣向榮了也就完了,偏那兒的人民群眾一個二個都拽得跟蟠桃似的,眼睛朝上鼻孔朝天,牛哄哄地不愛搭理人。我聽說過一種形容各個地方的說法:北京人看外地人都是地方的,廣州人看外地人都是北方的,香港人看外地人都是內陸的,上海人看外地人都是鄉下的。瞧見沒有?這差距就出來了。憑什麼我們外地人都是鄉下的啊?你們上海牛什麼牛吧?不就有錢多點兒,地方大點兒,小資點兒,人多點兒嗎?還高高在上了!

    您還別說我片面,我真就片面了。我是一純種北方人,生在北方長在北方生活在北方,從來跟南方毫無瓜葛。一年前,我一共認識倆上海人,一個領著女朋友上麥當勞吃飯自己死活不掏錢,另一個學生會競選背後給了自個兒同寢的哥兒們一刀,您說,碰上這樣的害群之馬,我要還能對上海人有好印象,那我可真就病大發了。

    馬青走過來拍拍我的頭,「工作不能帶偏見,要不你就沒大出息!沒見過你這樣兒的,要去採訪,連人家長什麼樣兒都還不知道呢!」

    於是,馬青討伐我的漫漫長路就此開始。從我三年前第一次把羅伯特?卡洛斯的位置說錯,到一個小時前從新聞發布會逃走,事無巨細,一一說的明明白白。我就納悶兒了,她的記性怎麼可能這麼好呢?馬青口才真好,什麼柳田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想寫足球就別在我這兒呆著。什麼柳田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明天男團第一輪,稿子寫不好你就給我回國收拾行李去!聽到這兒我插了一句嘴:「領導,應該是先收拾行李再回國吧?」

    馬青瞪著她碩大無比的眼睛看了我三秒鐘,之後衝著我大聲咆哮:「少廢話!!!告訴你,剛才劉指導在發布會上放下話了,一定不讓中國隊的霸主地位旁落。」

    「這好像是某種回復啊,無原無故他為什麼這麼說?」

    馬青一拍腦門,「柳田,我說你點什麼好。S國教練昨天開的發布會,你是沒看到,那叫一個拽,就以S國目前的實力,肯定會拿下半數以上的獎牌。居然說,成績只能代表歷史,而歷史是用來改變的!這不明擺著嗎,是針對中國隊說的。」她話峰一轉,若有所思的對我說:「田田,我覺得人家說的可能不是大話。而是堂堂正正地叫陣了。這是我在人家發布會上做的筆錄,你抓緊時間寫一篇有衝擊力的報導。還有,把工課做好。這消息一出去,整個亞洲就看S國和中國的了,你快了別人一步,別叫別人追上!」

    我點點頭,心裡暖暖的,馬青對我真是好。這消息雖然不能放頭條,但絕對有衝擊力。果然,我把這消息整理出來之後,果然讓《星體育》牛掰了一回,整整比同行快了一天。可謂獨占鰲頭。聽說,這讓老百姓出奇地觀注羽毛球比賽,聚在一起等著看中國隊怎麼修理S國隊。而全國的媒體也鋪天蓋地的觀注,說句全民總動員真是不過份。可惜我不在國內,沒法感受那種氛圍。當然,這是後話,當時我還不知道。

    5.

    翌日。

    我在去看比賽之前,從酒店的乾洗店取回了那件男裝外套,準備今天碰到關係好的運動員就問問,到底是誰丟了衣服,要不然回頭人家得了冠軍什麼的,上台領獎沒有衣服穿,肯定得寫檢查,那多不好意思。再說了,我還沒跟人家道謝加道歉呢。我本來想問馬青來著,又怕馬青知道我都到發布會門口居然臨陣退縮。算了,還是用笨辦法吧,我是新時代的大好青年,一定得跟人家說個對不起。

    拎著衣服走到球場,我才感覺到那衣服礙事兒,左手拎著電腦,右手拿著錄音筆,還得背著一個書包,衣服沒地兒放。安檢之後,我乾脆把衣服穿在了身上,省得我七手八腳的還不夠用。

    人不是很多,除了一些中國留學生,就是記者。

    我個子不高,脖子上挎著個大出入證,身上還穿著一件男式運動服,就顯得格外醒目。挑了個好座兒坐下,我開始回憶昨晚上查到的資料。羅超,1982年10月生於江蘇南京,目前世界排名第一,是個眉清目秀的帥哥……不知道這個帥哥今晚能不能上場。

    我正合計著,一群高個子男孩走了出來,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昨天被我誤認為色狼的傢伙,他穿著短袖T恤走在最前面。我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看:白白淨淨的,細長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很大,幾乎看不到眼白,劉海蓋住了眉毛,可還是能看出他的眉頭一直微蹙。他的嘴巴一直抿著,一副「老子就是不會笑」的欠扁樣子。沒錯,他就是那個個子比我高很多很多的那件運動服外套的主人。我條件反she地準備「預備跑」,可那男孩顯然也看到了我,看到我的一瞬間,他的眉毛往上一揚,一臉「你竟然也能當記者」的不屑表情,隨即看了我身上的衣服一眼,只停留了1秒鐘便若無其事地別開了眼神,好像這事兒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

    我有點尷尬。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我終於決定上前跟他道謝,還沒等我一隻腳邁出去,被萬千球迷稱為「超人羅」的羅超從那傢伙的背後走了過來,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兩人說說笑笑好不親熱----等等,這個傢伙,難道是羽毛球隊的?今兒男團他難道會出場?

    事實證明我是多麼的睿智。

    當男團比賽開始的時候,短衣短褲左手拿著球拍上場的,就是那個給了我衣服且差點被我打的高個子男生,當現場解說報出「Guan,AoJun」的時候,我差一點從椅子上翻下去----這傢伙不但真的是羽毛球隊的隊員,而且還是目前排名世界第二的超級球星。

    我的神啊,你怎麼不乾脆讓我去死?!

    我咬著嘴唇做無辜狀,一白白淨淨的女記者湊到我身邊來搭話:「儂是《星體育》的柳田伐?哪能來採訪羽毛球的啦?」

    我捲起袖子,打開電腦,沖那女記者皮笑肉不笑,「對不住,聽不懂方言。」

    女記者掏出名片遞給我一張,換了普通話對我說:「我們是一家的咧,我也姓柳,叫柳怡。你改行了?」

    我接過名片心裡這個氣啊,沒怎麼著呢,您就成我姨了!您怎麼不乾脆叫柳田姨呢?「不,就是臨時幫下忙。那什麼,我對羽毛球不太了解,還得您多指教。」

    這位柳怡----這名字真彆扭----真是不含糊,從關傲君是1983年生於上海,屬豬,身高一米八八,到他什麼時候拿了什麼比賽的第幾名,全都如數家珍地給我報了出來,我懷疑,關傲君他們家戶口本要是丟了都可以直接找她。這記得也太全了!我肯定記不住----我連自己的事兒都沒記這麼清楚過。

    我拿著錄音筆虛心討教:「那麼,羅超呢?」

    柳怡繼續興致勃勃,「羅超啊,南京人咧……」於是,我又聽到了這個羅超是拿到了多少個冠軍的多厲害的角色。說完了,她看看我,「你覺得哪個帥?」

    我看了看場邊坐著一臉悠閒的羅超,再看看場上面色嚴肅的關傲君,由衷地說:「羅超。」看見柳怡表情扭曲,我立馬糾正:「都帥。那個,各有千秋。羅超稍微親切些……」

    「我告訴你哦……」柳怡趴在我耳朵邊開始給我講她所謂的秘密。她說,羅超而不像關傲君,冷冰冰的,他總是笑眯眯的一副傻小子相,給人一種無需防範的錯覺。事實上,這倆人誰都是表里不一的主兒,關傲君表面冷峻異常,為人卻很柔和,沒什麼心眼,而羅超正好相反,外表那麼溫暖,其實非常銳利。她還說,那些小女孩球迷整天在網上吵吵:有了羽毛球男隊,誰還去看韓劇日劇啊?

    柳怡這邊兒說完了,關傲君那邊兒也2比1贏下來了,我什麼都沒看到。正暗自納悶兒,柳怡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去攔住了要下場的關傲君。以我的經驗看,此女子一定是對我耍了什麼陰謀詭計,而我目前為止還沒看出來到底是什麼陰謀。我只知道,我又丟了新聞----亞運旗手旗開得勝,而他怎麼贏的我一點兒都沒看見----得,又得挨罵了。

    比賽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終於趕完了稿子,趕在柳怡之前沖向了混合區。面對無數話筒和錄音筆,羅超笑眯眯地回答一切問題,關傲君則用一律不超過三個字的答案對付記者。我有點氣悶,剛剛想問問他得勝之後有什麼感想,他仔細看了看我胸前的牌子,之後當著所有記者的面叫了一聲:「柳小姐。」

    我一愣,我身邊的柳怡歡快地遞出了她的錄音筆,「小關,我在這裡。」

    關傲君沖她點點頭,然後朝我擺擺手,「柳小姐,我的衣服,麻煩你還給我可以嗎?」

    6.

    如果我會挖洞,此時此刻一定會挖一個通向太平洋的洞,把自己累死之後再淹死----死一萬次都敵不過我這時候的後悔。我真是悔啊!我幹嘛穿了他的衣服出來?我幹嘛穿著他的衣服出來還來採訪他?我幹嘛穿著他的衣服出來還採訪他還當著全國媒體的面兒?他是瘋了吧?什麼時候要衣服不行非得現在?柳怡說得沒錯,他真是個頭腦簡單的單細胞的傢伙!怪不得打不過羅超得不到冠軍!活該!活該當一輩子亞軍!!

    我在心裡惡毒地罵著,所有的記者目瞪口呆地望著我,羅超見怪不怪地微笑,關傲君則滿臉「趕快給我呀」的表情。我忍氣吞聲,迅速地脫下了那件超級大的外套,極力控制住自己,才沒有把衣服扔到關傲君的臉上。為了不上明天各大報紙網站的頭條,我只好裝出一副淑女的樣子說:「謝謝。」關傲君接過衣服,面色凝重地說:「不客氣。」好像沒聽出來剛才我說謝謝的時候恨不得用那兩個字把他千刀萬剮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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