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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52:28 作者: 章句小儒
記憶里最後一次見面是在瀟瀟從看守所出來的第二天,潘師母親自到學校看望她,那時候師母的身體就不是很好,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仿佛只要一陣輕風就能吹倒。
儘管師母帶了很多禮物來慰問她,她對潘師母也十分牴觸,只是縮在床腳,害怕和潘家人有任何交流,更害怕自己會突然失控把對潘金時的敵意發泄在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中年女人身上,如果那樣,一定會被潘金時玩死的。
潘師母望著驚弓之鳥似的瀟瀟,驚訝得抖動著嘴唇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半晌之後,她才囁嚅道:「孩子……對不住了……」
潘師母知道因為自己身體不好,丈夫時常背著自己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她都忍了,誰叫自己不能盡妻子的義務,可她萬萬沒想到丈夫居然會把主意打到學生身上。事發之後她當即肯定瀟瀟是無辜的,但潘金時畢竟是她的丈夫,她一個婦道人家又一身病痛,萬一丈夫出了什麼事,她自己也得不到保障,為了家族門楣,更為了自己,她選擇沉默,眼睜睜看著瀟瀟被丈夫誣告。其間不是沒有掙扎,只是人性都不完美,一度很是煎熬。知道丈夫撤銷指控,最開心的莫過於她,她企圖做些事來幫丈夫彌補,同時也安撫自己卑微的良心。
瀟瀟簡直覺得自己幻聽,潘家人居然會道歉!
潘師母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撫摸她,她霎時變了神色,好似那不是手而是毒蜂,慌忙決絕地格開了,潘師母遇冷,心中更是難過,反覆說著對不起,請求瀟瀟的諒解,瀟瀟沒辦法聽下去,絲毫顧不得往日潘師母的關懷照料,扯著嗓子怒斥起來:「滾!給我滾!我不要你們假慈悲!」頸上的筋肉繃得緊緊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潘師母更是哭成了淚人。
看守所里光線晦暗,潘師母瘦的皮包骨頭的手掌撐著輪椅把手,萬分吃力地站了起來,大約太過不易,整張臉都漲紅了,瀟瀟想上前扶一扶,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
潘師母邁開腳步,一點點走過來,雖然只是幾步,可她走得很艱難,好像電影慢鏡頭一樣,終於離她只有一步之遙。就那麼望著瀟瀟,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師母……」
啪!
瀟瀟的左臉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得她半張臉火辣辣的疼,她怎麼都估不到師母日薄西山的身子裡竟蘊藏著如此大的能量。那一巴掌用盡了潘師母所有力氣,體力不支的潘師母一個趔趄撲倒在地,雙眼密布著紅血絲,老淚縱橫地趴在地上又哭又笑。
保姆聽見聲音忙趕進來,瀟瀟跑出去的時候正好被保姆撞到肩膀,沒有停留,甚至都沒有回頭看看,飛快地離開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似他只是外人
「怎麼了?」等在看守所外面的林朔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趕緊從車上下來,她別過臉欲要上車,林朔拉住她,拿開她擋住臉頰的手掌,紅紅的巴掌印襯得臉色越發慘白,心裡隱隱作痛。
「誰打的?」他壓著火氣問,「姓潘的?」
「沒有。」她避開他探求的目光,轉身背對著看守所大門。
「賤人就是不識好歹!」他氣急了,大步向里走去,瀟瀟趕忙拉住他:「兩個家都毀了,該夠了。」
「瀟瀟!」他討厭她的慈悲總是懸在宰割平等的利刃上。
以為她會難受委屈,她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嘴角浮上一絲譏誚:「如果一切罪惡都能輕易被原諒,那麼誰都會肆無忌憚,相比加之肉體的痛苦,我寧願他的良心一輩子受到責難。」
臉上的掌印還為消退,他輕輕碰了碰,她好像不覺得疼,到今天,包括這一巴掌,終於算清了。
從看守所回來之後,她在茉莉唐朝里足不出戶,白天傭人會來整理家務給她做飯,晚上林朔回來一起在地下視聽室看電影聊天,潘金時的撤銷上訴的消息也是幾天之後才知道的。
林朔陳述完事件經過,表示有些意外,本想著借他上訴的機會興許還能再挫挫潘金時的戾氣,沒想到他那麼早就認輸了,真不夠瞧。瀟瀟聽得很平靜,結果她已經很滿意了。
「我想去趟醫院。」心態平和到了極點。
「好,我送你去。」
多虧林朔打點才能在這個點上見到爸爸,她坐在床邊幫爸爸按摩四肢,醫生說昏迷不醒的人缺少運動,需要家屬幫助他們疏通筋絡,不然肌肉很快就會萎縮。
「爸,最近您不乖哦,醫生說您的監測數據波動太大,是睡得太久不開心嗎?」她握緊爸爸的手,吸吸鼻子,有些發酸,「爸,那個人終於遭到報應了,您醒來好不好?」
儀器上的數據變化著,不知道是不是她太過期盼,竟然明顯感受到爸爸的手指顫了顫。
「爸!」她驚叫起來,眼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盼了一千多個日夜,幾次從生死線上把爸爸拉回來,為的就是這一天。
林朔聽見叫喊以為病情突變,急忙推門而入:「伯父他……」
「噓!」她緊緊盯著爸爸的手掌,激動的不能言語,只希望能再次看見它們動起來。然而她把眼睛都望直了,終究是空歡喜一場,不過即便這樣,她也覺得很高興。
回去的路上林朔心事重重,瀟瀟則大為舒暢。
「幫伯父轉個更好的醫院吧。」林朔建議道,「不如我來辦好了。」
爸爸的情況她再清楚不過,一刻都離不開呼吸機,且不說好醫院床位緊張,哪怕林朔能儘快安排,對爸爸而言何嘗不是一番折磨,就算錢折騰得起,人也折騰不起。
「再說吧,我爸現在情況不太穩定,我不敢冒這個險。」她略略停頓,「何況,還要問問我媽的意思。」
林朔沒有再說話,目前為止,好似他只是外人一樣。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愛情顯得多卑微
正式上班之後同事們對瀟瀟表示出極大的關懷,而林朔只是每次將她送到樓下,定時到樓下接她,從未上來過。
時不時會和妮娜在電梯裡偶遇,兩人都很客氣,卻不再提及曾子宇,看過那天的一幕,其實瀟瀟已經很肯定妮娜對曾子宇是什麼想法,於是就更加不願面對,也不肯向華湄坦白。
最近沒有太多事情可做,似乎是黃經理故意為之,要把她當菩薩一樣供著,或許還會是財神。
正百無聊賴的等著時鐘再走兩步,林朔的車子已經泊在大廈下面,她隔著窗戶跟他打招呼,他揚手指指手錶,示意她時間差不多了。
「喲,晚上又有節目?」何荔湊過來打趣她,她莞爾一笑:「每天都有,很奇怪嗎?」
「羨慕嫉妒恨呀!」何荔笑著走開,而電話卻響了。
白雲川在電話里萬分焦急地問她有沒有見過於歆,一時之間她有些發懵:「歆姐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自從上次白雲川當著她的面和家裡人攤牌之後就沒什麼聯絡,想必他和於歆的日子也不好過,再加上自己又有諸多事情纏身,更顧不上了。
「於歆不見了。」
「什麼?怎麼會不見了?她家裡你找過沒?」瀟瀟也擔心起來,於歆是有性格的女人,要是一時想不通,真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
白雲川顯得很無助:「找過了,她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她真的沒跟你聯繫過?」
「你別著急,我這就下班過去找你。」
林朔見她急匆匆下來,臉色又不是很好,知道出了事,緊張起來:「怎麼了?」
她快步上車:「路上再說。」她將白雲川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訴林朔,相當一段時間內,兩人俱是無言。
有很多人綁在一起心卻疏離,還有很多人心在一起卻得不到成全,也不知道誰比誰更慘些。
見到白雲川的時候,瀟瀟被他寥落的模樣嚇到了,白雲川向來都活得精緻,於歆的失蹤讓他無心打理起居,不修邊幅得像是另一個人。
「歆姐什麼時候不見的?」
「已經有兩天了。」白雲川拿著相框,愁眉不展。
林朔打量著這個甜蜜溫暖的小窩,看樣子只有兩個人居住,到處都是他們恩愛親密的照片,如果一個人丟失,那這屋子就全空了。
「為什麼?」瀟瀟堅信於歆作為成熟女人,必定不會像華湄那樣隨便是小性子,她的離開不可能毫無理由。
白雲川長嘆口氣,眼光閃爍:「假如我沒猜錯,我家裡人應該找過她。」
瀟瀟一驚,白雲川和於歆的感情本就比常人艱難許多,最大的阻力偏又來源於百家二老,說到底於歆不肯和白雲川結束是出於愛,那百家二老不願他們繼續何嘗不是因為愛?當兩種感情起了衝突,必有一方要妥協,那麼,於歆真就在辛苦堅持了幾年之後如此輕易妥協了嗎?
她不相信,也不願相信,否則愛情該顯得多麼卑微。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何嘗不是我耽誤她
「她家裡人以為是我對她怎麼了,嚷嚷著要報警。」白雲川雙手撓著頭髮,急躁到非常的程度了。
「那就報警啊,要警方來證明你的清白,難道他們就不明白,以你對於歆的感情,會對她不利嗎?」瀟瀟十分氣氛,這就是中國式婚姻的悲哀,兩個人在一起不單純是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兩種社會關係的結合。換在國外,哪怕全世界都反對,只要他們自身堅持,一定能在主的庇佑下海誓山盟。而在中國不行,就算只有一個人沒點頭,也會充滿坎坷。
從某種角度看,白雲川和於歆的今天是所有人努力的結果,可到了關鍵時刻,所有人都會把過錯全體推給他們,好讓自己的肩頭不染半點責任。
「其實,我是不想讓衝突升級。」白雲川精疲力竭了,緊閉的雙眼好似再也不願看看這世界,「於家人怪我,我家裡人又怪於歆,如果警方也介入,我擔心最後真的沒辦法收場,況且,我媽身體不好,常年服藥,她受不住打擊的。」
連瀟瀟都替白雲川感到絕望,對方惹著火頭上來,他都只能忍著,家裡不斷施壓,他也不敢忤逆,活在親情和愛情的夾fèng里究竟會有多累,看看眼前的白雲川也能粗略了解些。
「上次回去之後我媽生了很久的氣,特別在我不去相親之後更是沒日沒夜的長吁短嘆,過去於歆還在家裡的時候就經常被我媽數落,如今就更是氣於歆明明離了婚還跟我在一起 ,覺得是於歆耽誤了我。」白雲川放下於歆的照片,非常感慨:「可是,要真這麼說的話,何嘗不是我耽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