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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52:28 作者: 章句小儒
    對於瀟瀟這樣沒什麼信仰的人而且其實更願意一睹自然風光,雖然當初說好的徒步旅行演變成今天的自駕游,興趣依舊不減當年。於是,當林朔提出騎馬的建議之後,她想都沒想就附和了。

    從香格里拉縣城出發,八公里外就是納帕海,當地人也叫它伊拉糙原,正值最美的季節,原上綠糙如茵,瓊花瑤糙盡態極妍,要不是看見石卡、葉卡、辛苦雅拉三大雪山佇立在糙原西面,還以為面前的是塞北風光。氂牛和馬群在湖邊飲水,湖水倒映天空,藍得驚心動魄。糙原就像胸懷寬廣的漢子,湖泊宛如溫柔秀美的女人,從遠古到如今,相偎相依。

    她不會問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有些話憋在心裡或許難受,可一旦問出口就顯得愚蠢至極,她只要好好享受,時易世變,她不知道他們最終會走到哪裡,關於他,很可能這會是最後一份彌足珍貴的記憶。

    林朔牽了馬過來,教她怎麼上去,要怎麼才能不掉下來,她笨手笨腳照做,費力卻有趣。

    見他上馬之後很有派頭,不禁好奇:「你學過?」

    「之前在國外的時候上過幾堂課。」他側過身子拉起瀟瀟的馬韁,瀟瀟警覺地抓緊馬鞍,生怕摔下去,他笑起來:「馬其實很溫順很通人性,只要克服心理障礙就行。」說著雙腳輕夾馬肚子,兩匹馬並駕齊驅。

    伊拉糙原上的風吹得每個毛細孔都張開來,心情好到讓她很想聊天。

    她想起搞笑的舊事,話匣子一開就很快樂:「以前小包看了星座書之後說我的桃花運會在秋天,我聽完覺得很糟糕,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昆明四季如春啊!」她眯起眼睛兀自咯咯笑著,還覺得自己很有講冷笑話的天分,可誰都知道她後來明明遇上了林朔。見林朔面無表情才醒悟自己犯了大忌,小心求證:「不好笑嗎?」

    信馬由韁,他毫無表示,只是暗暗把瀟瀟的韁繩緊了緊,仿佛能夠讓彼此再近些。

    馬鬃被風吹得輕輕搖擺,很有文藝片的感覺,此時要是能配上音樂就更美妙了。「當歲月和美麗已成風塵中的嘆息,你感傷的眼裡有舊時淚滴,相信愛的年紀,沒能唱給你的歌曲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啦啦啦……」瀟瀟得意忘形唱著記不清名字的歌,愜意得難以自持。

    他明知故問:「追憶什麼?」

    一句話問得她無言以對,不是乏善可陳,而是可追憶的太多太多,不知道從何說起。

    ☆、第五十三章 來不及從頭喜歡你

    至於沒能唱給他聽的歌,腦海里浮現的只有《心動》的旋律,不過那也是在分手後才深有感觸。歌詞感傷卻符合情境,現在,白雲真的纏繞著藍天,他們也真的不能永遠在一起,可是她沒有懷念的勇氣和擁抱的權利,而他,卻始終住在她心底,夜闌人靜,只能低吟淺唱:過去讓它過去,來不及,從頭喜歡你。

    等了許久,她都沒有開口,他呼口氣,把疑問吐在風裡:「算了,我不要求你非得說,就像你從未要求過我。」

    「不,不一樣。」她馬上辯解,「從前不敢要求你什麼,是因為害怕我自己也做不到。」

    不無感觸,他心裡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矛盾,在他的意識里,越是在乎越是渴求越是害怕失去,如此便衍生出千百種有理無理的要求,只為了能牢牢抓住對方,哪怕被說成是牽絆也好。他惋惜道:「對我來說有點遺憾,我會理解成你未曾上心過。」

    簡直是無稽之談,他難道真的不明白她的心情嗎?好像跌進了怪圈,彼此都覺得自己才是最受傷的人,因此竭力給對方羅織出對愛情不忠的罪名,面對他的指控,她的辯護誠實到蒼白無力。她近乎追悔地說:「一生當中總會有一個遺憾,我唯一遺憾的……」她頓了頓,毫不掩飾道:「就是不曾說過我有多愛你。」

    她像是被抽掉了精神,無力的跨坐在馬鞍上,他的眼裡全是複雜的神情,眸子微微顫動,眉頭緊鎖,注意力都在她的臉上,四年過去了,他仍舊記得她每一個表情,撒嬌的、佯怒的、歡喜的,還有……誠實的。殘存的理智強迫他刻薄地嘲笑道:「你該不會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吧?」

    險些失態,他的話聽進耳朵里涼得她頭皮發麻,愛情在他眼中好像充滿了陰謀論,強打精神從他手裡拽回韁繩,望著他的眼神不再溫柔:「你不相信的是自己,所以我的每一句在你聽來都像是說謊,如果非要彼此消磨才能得到快慰,我寧願你早已經死在我心裡。」

    策馬離去,她總算覺悟了,不管多麼好的意境,最終只會是狼狽不堪的結局,她笑自己傻,竟然天真到露了真章,活該自己永遠被他看不起。拼命揮著皮鞭,身子被顛簸得快要散架都顧不上,一心只想快點逃離他,現在的他太過可怕。

    馬匹不知怎麼驚了起來,猛地揚起上半身,一聲嘶鳴,她根本抓不住韁繩,頃刻間被甩下馬背,結結實實的砸在地上,意識出現了短暫空白,耳邊響起的除了呼呼風聲居然還有他的驚呼。

    恍恍惚惚望見他焦急的表情,他正懷抱著她,眼睜睜看著她暈了過去。

    醫院。

    「只是驚嚇過度,皮外傷不礙事,擦點藥包紮包紮就行,只是情緒上我們誰都幫不了。」醫生說的很中肯,林朔默默點頭,眉頭不展,心有餘悸。剛才落馬的一霎,他生怕就此失去她,抱著她的時候不知道該用什麼力道,重了怕她難受,輕了又怕她會飛走,煎熬到此刻,終於稍釋緊張。

    ☆、第五十四章 愛到巴不得變成你

    像是睡了很久很久,醒來的時候她覺得眼皮重得睜不開,直到看見他立在床邊才算真正恢復了神智。

    「哪裡難受?」他關切道。

    她想回答,可是喉嚨乾澀得厲害,搖頭作罷。

    「等你好一些我們就走,這裡的醫療條件太差,回去上醫院找專家好好看看,實在不放心。」

    努力咽了咽口水,她艱難地說:「我想回住的地方,醫院的味道太難聞。」醫院的氣味她四年來聞得很習慣了,之所以想走是因為害怕同他面對面,至少在藏民家裡他們都有各自的房間,不用面對面。

    他很為難:「可以嗎?」

    她點點頭。

    興許是出現昏厥的關係,晚餐時她沒什麼胃口,聞著濃濃的蘇油味道只覺得反胃,又不好弗了主人家的好意,糙糙吃了點東西躲進房間。

    咚咚咚。

    「誰?」

    「我。」是他的聲音。

    「有事嗎?」

    「開門。」

    只開了一小fèng,他卻能見fèng插針鑽進來,隨即揚起手裡的藥油表明來意:「主人給的。」實則是他央主人貢獻的藏密。她伸手去接,他卻說:「還是我來吧。」

    電燈太過微弱,電壓不穩定的時候還會一閃一閃的。她斜靠在床上,他低著頭在她擦傷的小腿上細心塗抹按摩,樣子如同舊時那般認真。藥油味道很刺鼻,熏得她直想掉眼淚。

    「好了,還是我來吧。」她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

    「是我害你落馬的。」語氣自責得像是那年說害她夾到手時一模一樣。

    再也聽不下去,她縮起小腿,不讓他再碰自己。他手上落空,抬頭凝望著她倔強的眸子,並不打算成全她,乾脆坐到床邊,拉起她纖細的腳踝放在自己大腿上。

    她的眼眶裡迅速積聚起水霧,幾乎哀求地說:「林朔,你放過我好不好?」

    他正在塗抹藥油的手停止動作,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混到今天這個地步,可是每次想要過得更好,心裡總有個地方會不自覺隱隱作痛,只要一想到她,他便會不可抑制的再次陷入泥沼,不能自拔。誰說得清是誰自甘墮落輕賤自己,他垂著眼眸道:「是你不放過我!」

    無望到了極點,眼淚啪啪掉在被子上,她連連道歉:「對不起,還是沒辦法坦然面對你,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每次見到你還是很難受,我沒辦法假裝對你不在乎,沒辦法不理不睬,沒辦法忽略自己的感受,沒辦法……沒辦法假裝不再愛你……」語速極快,仿佛要是不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就會一輩子爛在肚子裡。

    「別再說了!」他的反應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他面色冷寂,好像很害怕聽見這些,迫不及待的要打斷她。

    而她卻更加義無反顧,簡直要把自己的心剖開給他看看,不顧他的牴觸,毫無保留吐露心聲:「我愛你,愛到巴不得變成你,然後看看我在你心裡究竟保有多麼微不足道的一席之地。」

    ☆、第五十五章 有一種忌諱叫一世

    整個房間隨著她的搶白落幕瞬間被打回沉靜,靜得讓人毛骨悚然,一片死寂中,她默默流著眼淚,鄙視自己不堪一擊。

    當下回合,她敗的徹底。

    林朔心頭像是被千斤大石沉沉壓住,他不知道當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說出這些撕心裂肺的話之時,當中有幾句是可以毫無置疑去相信的,他想聽卻又害怕聽。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能夠親耳聽見瀟瀟的深情表白應該令他很開心,可是現在,他非常矛盾,好似有把無名火煎熬著五臟。

    久久之後,他輕輕放下她的腿,閉著眼睛深深呼吸,樣子十分沉痛,再睜開眼的時候迅速恢復了冷清的神色,不發一言起身走出去。關門的聲音傳達了室內只有她一個人的信息,終於,她終於能抱著自己好好哭一場。

    很多事情當時沒機會,可能就是一輩子沒機會。從前她很愛在自己沒課的時候陪林朔去上課,久而久之,連老師都時不時調侃幾句。某天她沒出現在課堂上,老師有意無意問林朔:「咱院院花呢?」林朔面上雖然表現出不喜歡被人玩笑的神情,可依舊嘴角含笑地回答:「生病了。」轉頭就買了粥去探病,噓寒問暖,事無巨細無不用心。

    她聽說之後笑了很久,眨巴著大眼睛撒嬌道:「你看,連你老師都默認咱們是一對兒,要是不一輩子在一起多天怒人怨吶!」他摸著她的頭,從心裡珍惜她的傻。

    假使一個人吃芒果會過敏,他就會一輩子不吃芒果,假使一個人被人背叛過就會一輩子不信任那個人,像他們倆,最忌諱的就是一輩子,因為根本到不了。

    清晨收拾好東西,她決定跟他辭行,或許她本就不該同行。走到他的房門口,還沒敲門主人就叫住她,頗為不解:「走了,昨晚連夜走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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