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頁

2023-09-28 20:43:11 作者: 溫酒煎茶
    林慧心疼得額頭冒汗,她緩了幾秒,咬著牙繼續道:「我不求你體諒我,但你弟弟是真的可憐,我走之後他就無依無靠了,現在,他人還在裡面,出來以後也不知道怎麼適應這個社會,滿滿,能不能看在我十月懷胎生你養你的份上,看在他與你也是有一絲血脈相連的份上,作為姐姐,稍微幫一幫他。」林慧心說。

    薄明煙垂在身側的手一直在抖,渾身的血液好像在倒流,一股寒意從脊背一點點攀升。

    紋了許多年的彼岸花卻是灼灼發熱,燙得她生疼。

    那我呢。

    我在國外這十多年無依無靠的時候。

    我在困囿於世人的唾罵與暴力的時候。

    我在生死邊緣遊走,只想讓你來看我一眼的時候。

    你有沒有一絲絲這樣的想法,也為我如此考慮。

    薄明煙沒有將這些說出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這句話,在林慧心身上一直是有體現的,只不過林慧心愛的子,從來都不是她。

    不是今天才明白的道理。

    卻依舊傷人至深。

    薄明煙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她下意識的朝後退了一步,沒有碰觸到冷硬的門板,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像是驚弓之鳥一般,薄明煙身體猛地一顫,隨後聞到了熟悉的香水味,是狐狸圍脖的溫軟與柔情。她扭身往後看了一眼,對上孟栩然溫潤如水的棕色眼眸,才稍稍覺得騰空的心臟,落回去了一點:「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孟栩然心疼得快要抽搐,她小心翼翼哄成寶貝的滿滿,只是放開了一會,就被人刺得遍體鱗傷,脆弱得像是一碰就要碎了。

    孟栩然將薄明煙擋在了背後,牢牢地牽著薄明煙,側過頭,對上林慧心打量的眼光,她聲音不大,卻是一字一字地帶著尖銳:「阿姨,我叫您一聲阿姨,是看在滿滿的面子上,我想問問您,您這是什麼新型的道德綁架?有哪個母親,一把年紀了還為了所謂的愛情將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在最需要母親陪伴的年紀送出國,不聞不問十幾年?那十幾年裡!你有看在她是你十月懷胎生養的女兒的份上,盡到一個母親的職責麼?有想過看在你們還有一絲血脈相連的份上,去看她一次關心關心她麼?您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卻要她幫一幫您那個幾次三番傷害她,卑劣齷齪的、已經成年卻還要人如此為他操心的,廢物……您不覺得很離譜麼?」

    林慧心面上的皮在發抖,她是要面子的人,最不喜將自己的難堪與醜陋暴露在外人面前,孟栩然的遣詞用句都用了她的話,不知之前還聽到了多少,她就像是被迫遊街示眾的犯人,淪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羞愧之餘更多的是惱怒:「你是哪位?你父母就是這麼教你對別人家的事——」

    後面的話,林慧心沒能說出來,她聽見一直沒開口的薄明煙在這時,用嘶啞的聲音地打斷了她的話。

    「她是我女朋友,您可以說我,但不要說她。她父母把她教得很好。」

    林慧心整個人僵住,臉色變得煞白一片,她渾濁的眸光不斷地在孟栩然和薄明煙之間徘徊,神情就像是掙扎在泥沼中,被陳年舊事裡不堪的經歷掩住了口鼻,滯悶得不能呼吸。

    「你說你逢場作戲痛苦不堪,我也是如此,小時候我總在想,為什麼我的媽媽和別人的媽媽不一樣,為什麼她總是在忽視我,為什麼我的父母看起來一點都不恩愛。犧牲你的愛情賜予我一個完整的家聽起來很偉大,但是抱歉,我沒有辦法對你感恩,因為那對於我而言是一個畸形的童年,我也不會幫賀辰澄,往後他飛黃騰達也好,爛在泥土裡也好,和我都沒有關係,我連一眼都不想看他。」薄明煙的聲音很輕很慢,一字一句好像用盡了她的力氣,「我看到了,看到你和賀應在舞蹈室里,有多噁心。」

    所以,你們的愛情結晶,於我而言,也是一樣的令人作嘔。

    「噁心?」上一次聽這個字眼還是從賀應的嘴裡,她覺得賀應與段筠噁心,賀應卻回她一句「當初的你,不也一樣噁心麼?」

    總是她自以為最親近的人對她甩下最讓她不能接受的評價,她噁心……她都是因為誰才噁心?

    林慧心緊繃著的弦終於被這兩個字挑斷,她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斷斷續續笑到沒有力氣扯動臉皮才停下,尖酸刻薄地反問:「我噁心?那你們這中男人與男人在一起,女人與女人在一起的,同性戀?不是更噁心?」

    林慧心一直以來極力維持的嫻靜端凝早在病痛和賀應出軌後急轉而下的態度之下被消磨得只剩下一個表象,她的精神狀況並不好,一旦破防,就會流露出內里最自私最惡劣的一面。

    她受夠了在賀應那裡啞口無言的屈辱,此時此刻,負面情緒到達了臨界點,她不管對面站的是誰,只想將對方刺過來的箭,十倍百倍地投擲回去,還要扎向對方最脆弱的地方。

    而林慧心很清楚,在薄明煙的心裡,薄偉澤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信仰,沒有什麼比信仰崩塌更讓人難受的了。

    於是她嗤笑一聲,以最溫柔的聲音說著最諷刺殘忍的話語:「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原來這東西啊,還帶遺傳的呢。」

    薄明煙已經拉著孟栩然轉身準備開門出去了,聞言,呆怔著原地。

    半晌,薄明煙側過身,錯愕的眸光從眼尾掃向病床上的人,有一瞬,她感覺自己徹底不認識面前這個瘦骨嶙峋堪比老嫗的婦人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