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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43:11 作者: 溫酒煎茶
    這世間可能真的是存在因果報應的,年幼她無意之間撞見林慧心與人苟且的畫面,構成了她許多年都磨滅不了的陰影,如今製造陰影的人,也陷入了同樣的陰影里。

    護工臨走前,塞了一個蘋果進薄明煙的手裡說:「每天下午三點她都要吃一個蘋果,得削好,我是想削的,但是你們應該挺多話說的哦,我一個外人在這兒也尷尬,就賣個老臉,麻煩你了。」

    這個習慣還是薄偉澤和薄明煙一起給林慧心養出來的,薄明煙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削蘋果就是為林慧心,那時薄偉澤對她說:「媽媽很辛苦,小滿滿以後可以每天媽媽削一個。」

    只不過,薄明煙見過那個畫面以後就不削了,薄偉澤卻依舊堅持著。

    沒想到,薄偉澤不在了,但他給林慧心嬌養出來的習慣倒是被保留得挺久。

    薄明煙收回思緒,慢吞吞地削著蘋果皮,這期間,林慧心一直歪著頭愣愣地盯著窗外看。

    削完蘋果之後,薄明煙將蘋果切進小碗裡,插上牙籤,放在了餐桌上,林慧心垂放在餐桌的手蜷了蜷,依舊沒動。

    薄明煙去了衛生間洗了水果刀擦拭乾淨後放進了床頭櫃的抽屜里。

    便是這時候,林慧心轉過了身。

    薄明煙也終於看見了她雙頰凹陷到近乎可怖的臉,那雙很漂亮很靈的眼睛失去了光彩,顯得有點麻木甚至有點痴呆。

    在對上薄明煙眼睛的那一刻,林慧心狠狠地閉了閉眼,又側過了身,將視線定格在了餐桌的蘋果上。

    不知道是不想看薄明煙的臉,還是不想讓薄明煙看到她的臉。

    她一側著,背部就佝僂得更加明顯,仿佛是即將凋零枯敗的花,裹著一層死氣。

    過了許久,林慧心很慢很慢地戳了一塊蘋果,咬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薄明煙誠實道:「我確實不想來,但護工說您病了,想見我最後一面。」

    「是病了。」林慧心有氣無力地笑了一聲,「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薄明煙眨了一下眼,啞然了片刻,問:「什麼病?」

    「胃癌。」林慧心只咬了兩口蘋果便不再吃了,她側過頭看了薄明煙一眼。

    她與旁人說起自己的病總能得到一些很同情的眼神,但她是個很要強的女人,不喜歡甚至是厭惡別人的憐憫,尤其是那些憐憫只不過是一種假象,她以為這世間能對她流露出真正關切憐憫的人,大概只有薄明煙了。

    因為薄明煙是那個人教出來的孩子,有著與那人一樣的細膩溫柔。

    不曾想,她在薄明煙的眼睛裡,卻是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連假象,薄明煙都不屑於給她。

    是了,薄明煙再也不是那一年緊緊摟抱住她的腰,紅著眼睛,忍著眼淚,歇斯底里的將所有感情外泄,一聲一聲叫她「媽媽」,求著她說「媽,你可不可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會好好學習,我可以賺很多很多錢,我可以不嫁人不談戀愛,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小女孩了。

    現在的薄明煙,聽到她的病,只是微微頷首,淡漠疏離的模樣,就像是在面對陌生人。

    連陌生人都不如。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薄明煙拿出來看了眼,是孟栩然發來的消息——

    【我想起來了,段筠的新歡是賀辰澄的爸爸,上學的時候我用排球砸了他的頭,然後他爸來學校了。】

    【談完了麼?】

    【我要出發去找你咯】

    薄明煙回:【還沒有,路上注意安全】,而後收起手機,抬起頭平靜地對上林慧心的視線,斟酌著對她說:「您想見我一面是想跟我說些什麼?我晚上還要趕飛機,可能沒有那麼多時間陪您。」

    林慧心艱澀地勾起自嘲的笑,她太瘦了,笑的動作做出來就像是臉皮在拉扯,到這時她空洞的眼睛裡才有了點光,是眼淚在陽光下的反光。

    在薄明煙起身的時候,林慧心開口道:「對不起,滿滿,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對你的關心不夠。」

    這不是林慧心第一次道歉了。

    薄明煙沉默地俯視她,聽著將她往年說過的那些都說了個遍,終究是沒忍住打斷道:「沒關係,我已經過了需要您關心的時候了。」

    話音頓住,薄明煙抬眼,視線落在林慧心灰白的頭髮上,眸光輕輕漾開。

    她曾經有想過陪林慧心頤養天年。

    也有在林慧心決定再婚,一次又一次站在賀辰澄那邊時,很想質問林慧心。

    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呢?

    為什麼可以愛屋及烏對別人的孩子那麼好,為什麼對她就總是置之不顧。

    為什麼生養她的媽媽相信別人都不願意站在她這邊?

    是她哪裡不好?就那麼不值得、不配得到自己母親的愛。

    但所有想法,好的也好,壞的也罷,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淺淡,在她將所有錢全部轉給林慧心做了斷時,消散得徹底。

    「已經過了很久了,沒什麼感覺,也不會難受了,我過得很好,所以您現在也不用感到對不起我。」薄明煙神色自若,依舊是溫和的語調卻帶了點一絲殘酷,「生著病就不要多想了,好好養病,積極治療。」

    林慧心動了動唇不再說了,緩慢地低下了頭,像是愧疚,又像是無地自容。

    薄明煙看著面前瘦弱憔悴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氣與骨氣的女人,恍然想起了薄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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