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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40:35 作者: 唇亡齒寒0
就在他轉過身的一瞬間,耳邊傳來一陣輕微得幾乎不可聞的振動聲,布滿塵埃的空氣像被一把利刃掃過,有什麽東西從空中一閃而過。萊卡若不是受過專門訓練,決不可能發現這個細微的響動。
他立刻停下了動作,如雕塑一樣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他轉動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掃視周圍,從髒兮兮的天花板到粉漆剝落的牆壁,再到積滿灰塵和污垢的地板。如此來回仔仔細細觀察了數遍,才發現距離自己脖子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懸著一根比頭髮還細的絲線。
萊卡大氣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半步,拿起旁邊的一根木棍,放到絲線上。
只聽「哢嚓」一聲,木棍斷成了兩截,斷面平整得不可思議,就算用電鋸鋸開都不可能這樣光滑。
──如果剛才再往前走半步,現在掉在地上的可就是我的腦袋了。
萊卡扔掉木木棍,挽起左手的袖子,從綁在手臂上的皮帶中取下一枚刀片。他將刀片夾在指間,往絲線上一抹,「嗡」的一聲,絲線被切斷了。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閃閃爍爍。萊卡檢查了一下梯子,發現梯子背面粘著一枚形狀奇特的金屬掛鉤,掛鉤中正穿著一條絲線。看來這房間中早就部下了陷阱,只要他拿起梯子,就會拉動絲線,激活機關,使一道鋼琴線剛好懸在他脖子的位置,稍一大意,他便會身首分家。
「幸會啊,絞刑師。」萊卡喃喃道。
萊卡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工具間,然後才扛著梯子返回圖書館閱覽區。老亨利不知道上哪兒去了。自從萊卡能被他當壯勞力使喚之後,亨利便經常失蹤。起初萊卡認為老人是跑到某個角落摸魚去了,現在他才隱隱覺出不對勁。
讓他去工具間拿梯子的是亨利,那麽布下鋼琴線機關的也是亨利嗎?他就是絞刑師?
萊卡架起梯子,手拿抹布爬了上去,清理書架頂部的灰塵。
但如果老亨利是那個神秘的殺手,他和萊卡在一起這麽久,早就可以下手,何必等到今日?他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悄無聲息地勒死萊卡,或是用鋼琴線將他削成殘廢。在萊卡還打著夾板,並且沒有收到刀片的日子裡,老人要是真這麽做了,萊卡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那麽絞刑師會是誰?貓頭鷹嗎?他也能自由進出圖書館,除了亨利,他的嫌疑最大。但是那個工具間……萊卡剛進去時還特意觀察過,裡面積滿了灰塵,哪裡被人碰過是一目了然的事,然而就算是那些灰塵被擦去過的地方,也已被一層薄灰覆蓋,說明上一次有人進入工具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工具間只有一道老式鎖,技術嫻熟的小賊只用一個挖耳勺就能把它撬開。絞刑師一定是在很久之前潛入工具間布下陷阱的。
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把殺人機關布置在那樣一個隱蔽偏僻的地方?如果他要殺萊卡,難道不應該在萊卡常去的地方布下陷阱嗎?
又或許,絞刑師是故意這樣做的呢?他早就在監獄的某些人跡罕至的角落布下天羅地網,只要發現敵人,就將其引入陷阱。把機關布置在這些隱蔽處,還能降低無辜者誤入、白白送命的機率。
絞刑師到底是什麽人?他已經發現萊卡的身份,要除掉他了,萊卡卻連他的衣角都摸不著……不,或許絞刑師根本沒有發現他,他今天險些命喪鋼琴線之下只不過是個巧合,老亨利剛巧讓他去搬梯子,而他「歪打正著」地觸發了鋼琴線機關……
「你看起來心不在焉啊,年輕人,」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工作的時候偷懶可不行。」
萊卡嚇得差點從梯子上掉下去。他扒住書架,穩住身體,朝下一看,拄著拐杖的愛德華。蓋洛──圖書館副館長「貓頭鷹」──站在梯子旁,深不可測的雙眸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
第三十章
萊卡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您好,蓋洛先生。您今天怎麽有空來圖書館啊?」
「我是圖書館的副館長,到圖書館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老人拄著拐杖,和顏悅色地說。
「好久沒看到您了,忽然見到,覺得很意外而已。」萊卡說著,心裡想:你這老家夥,明明是副館長,卻天天不見蹤影,還好意思說我偷懶?
「我只不過來看看你們工作得如何。」老人揮了揮手,「年輕人不必緊張。就算你偷懶摸魚,我也不會扣你薪水的──反正在監獄裡工作本來就沒什麽薪水可拿。」
萊卡聳了聳肩:「那您都看見了。我可以繼續幹活了嗎?亨利先生讓我今天上午必須把一整排書架都擦完,再耽誤下去我就要挨罵了。」
「貓頭鷹」扯了扯嘴角,越過萊卡的梯子,走到另外一邊,他的拐杖敲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
「我看得一清二楚,年輕人。」老人慢悠悠地說,「你還能留在圖書館做這份清閒安逸的工作,還得感謝我。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萊卡一眼,「亨利要求把你開掉,但是我說服他留下你。因為我想,人都會犯錯,尤其是你這樣的年輕人,做事莽撞,不計後果,尤其容易犯錯。但是總得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這座監獄的存在,不就是為了給人們一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機會嗎?犯了錯的人進入監獄,懺悔自己的罪過,矯正自己的行為,最後回歸社會──監獄正是因這樣的理念而建立的。所以我想,應該也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直面自己的過錯,知曉其中的利害,並且永不再犯。我看得一清二楚,萊卡。莫奈。」
萊卡覺得毛骨悚然。「貓頭鷹」的話像在暗示什麽,如同傳奇故事裡那些陰森的巫師用曖昧不明的語言敘述未來一樣,他無法參透老人話語中的深意。
「貓頭鷹」沒有多做停留,說完那些摸不著邊際的話之後,他拄著拐杖走開了,繞過一個書架,就看不見他的身影,只能聽見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逐漸遠去。
萊卡鬆了口氣。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那個看似平凡的老人竟能夠在無形中對他施加如此之多的壓力。年輕的殺手默默在心裡給這位老人蓋上了一個巨大的戳,上面寫著「極其可疑」四個紅字。
布萊恩。費爾貝恩斯先生的辦事效率高得驚人。這天下午他又來監獄探視萊卡,並帶來了一個既讓人振奮又令人不安的消息。
「您上次說的那家公司,我已經查到了。」
布萊恩先生端正地坐在會客室的鐵椅子上,雙手交叉放在桌上,仿佛自己是在豪華的會議室中開會,而不是在監獄裡和一名潛伏的殺手商議計劃。
「那家公司表面上是保險公司,實際上卻在為義大利黑幫洗錢。」
說著,布萊恩先生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個藍色的文件夾,並從中間抽出一頁文件,放到萊卡面前。
那是一頁簡歷,上面貼著一名男子的標準證件照。男子有著典型的拉丁人長相,頭髮中摻著銀絲,已經上了年紀。
布萊恩先生的手指敲打著這頁簡歷:「這個人名叫莫雷蒂。加托齊,是該公司最大的股東。不過我懷疑此人只不過是個小卒,被放到台前來當煙幕彈的。他背後肯定有更大的勢力。」
「義大利黑幫。」萊卡點點頭。
「這間公司里有不少員工都是義大利人,恐怕他們也只是在公司里掛個虛銜,實際上是在為幫會做事。」
萊卡看著布萊恩。費爾貝恩斯先生:「您手下想必也有不少這樣的公司吧?」
布萊恩先生促狹地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打理得整齊乾淨的頭髮。「這就是我們這類人的處世之道啊。」
「那麽,如果是您,會派一個怎樣的人登台亮相,做這些公司名義上的股東呢?」
「我身邊值得信賴的人,但不是幫會的骨幹人物。如果我不信賴他,我不會讓他擔此要職。而幫會中有實權的那些人,讓他們拋頭露面也不合適。」
萊卡思考了片刻。布萊恩先生問:「您想到了什麽嗎?」
「我好像聽過莫雷蒂這個人的名字。但是我不確定他是否有關。畢竟世界上同名的人很多,不是嗎?」
布萊恩先生咧開嘴:「可是出現在峽谷監獄中,又恰好同名,這事就稀奇了。」
萊卡起身,對「圖騰」的新任領袖道:「有新消息我會通知您的。」
布萊恩先生急切地問:「那麽亞伯拉罕和絞刑師的身份……?」
「既然情報靠不住,我就自己查出來。隱形者若想殺人,自己也必定會現身。絞刑師越是出手,他留下的破綻也就越多。」
「您這是把自己當做誘餌,引那隻猛獸現身嗎?」
「不然還有什麽辦法呢?」萊卡將莫雷蒂。加托齊的資料推還給布萊恩先生,「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
峽谷監獄的夜生活可謂豐富多彩。遊戲室有撞球、棋牌等娛樂設施,監獄還給囚犯看電視,每當棒球或橄欖球賽季時甚至有直播,沒有比賽時就放一些電影或電視劇,還有探索頻道、荒野求生之類的科普教育欄目。
今天晚上直播一場橄欖球比賽,達蒂諾評價它為「野蠻的運動」,於是沒有去觀戰,而是窩在囚室里看書吃糖。上次萊卡從醫生那裡搞來的糖果早就被他吃完了,他不知從哪兒又自己弄了一些,八成是找凱買的。而那個給他放摺紙作品的瓶子裡也堆起了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愛心。愛心堆積的速度讓萊卡很是為達蒂諾的牙齒健康感到憂心。也不知道監獄給不給犯人預約牙醫。
當然,今夜萊卡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用「思想者」的話來說,是一項充滿藝術性的工作──萊卡打算引誘達蒂諾透露他的真實身份。
這種事如果做得太刻意,就會使人產生牴觸心理;如果太隨意,又會讓人覺得自己不受重視,反而套不出什麽有用的內容。萊卡沒有一個智囊團從旁提醒他應該如何誘導談話的方向,只能靠自己把握。殺手「迷霧」可不像「思想者」那樣擅長談話的藝術──後者的日常工作就是和各式各樣的病人聊天,發掘出他們內心的隱秘。
萊卡躺在他自己的床上,面朝天花板,故意用百無聊賴的語氣說:「真無聊啊,關禁閉的時候我天天閒得發慌,想著出來,但是出來後又覺得外面也一樣無聊。」
達蒂諾翻過一頁書,書頁「嘩啦」一聲。「可不是麽。」金髮青年說,「既然這麽無聊,不如我們來做一些『有趣』的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