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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40:35 作者: 唇亡齒寒0
萊卡屏住了呼吸。就算離得這麽遠,而且那人還背對著他,他也能輕易辨認出對方是誰。那身影他看過無數次了,絕對不可能認錯。
──簡直不可思議。
他心想。
──達蒂諾竟然會彈鋼琴。
作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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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琴聲倏然停止。彈琴的人回過頭,犀利的目光直直she向萊卡。
萊卡一驚,本能地想拔腿就跑,倘若達蒂諾知道自己在門後面偷窺他,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但是他轉念一想,門fèng這麽窄,達蒂諾又離得那麽遠,頂多只能看見一隻鬼鬼祟祟的眼睛,怎麽可能知道他是誰呢。只要他跑得夠快,讓達蒂諾追不上他,他的身份就不可能被知道。
「誰在哪兒?」達蒂諾的問話在空空蕩蕩的禮堂里形成了回聲。
鬼使神差的,萊卡推開門走了進去。達蒂諾一見是他,立刻挑起眉毛:「你怎麽會在這兒?」
「呃……我……」萊卡儘量保持自然的姿勢,忽略左手上綁著的刀片,以免被看出什麽不對勁來,「典獄長找我談話。」
「他為什麽要找你?」
「嗨,還不是上次我偷他鑰匙那件事。」萊卡接著上次的謊言繼續說,「他威脅我不准再犯事,老老實實地服刑。」
達蒂諾點點頭:「沒想到那個老東西還挺有責任感的嘛。」
萊卡經過一排又一排長椅,走上舞台,感覺自己像踩著紅地毯去領獎的明星一樣,雖然禮堂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他來到達蒂諾身邊,發現鋼琴上沒有琴譜。
「你呢?你在這兒做什麽?」他問。
達蒂諾仰起頭凝視著他:「你在門外偷窺了老半天都沒看出來嗎?」
「……我當然知道你在彈鋼琴。」萊卡無力地說,「可他們……獄警什麽的,允許你進來?」
「為什麽不?反正鋼琴放在這兒又沒有人用。」達蒂諾聳聳肩,「而且只要塞錢,他們什麽都會准許──喂,你那是什麽表情?這事值得你大驚小怪嗎?」
萊卡摸摸自己的臉,發現自己不知從何時起就一直擺著一副驚恐的表情,活像剛從遊樂園恐怖館裡出來的小朋友。他動了動臉上的肌肉,冷靜下來,試圖奪回對話的主動權。
「我都不知道你會彈鋼琴。」他用挖苦的口吻說,「你從前還說自己是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紈!子弟呢。我看你這位『紈!子弟』也太過多才多藝了點兒吧?」
「這算什麽,」達蒂諾顯得很不高興,「我不能有興趣愛好嗎?」
「加上摺紙和讀書,」萊卡默默地把「做愛」這個詞咽了回去,「你的愛好還真不少。」
金髮青年扭過頭,輕輕撫摸著琴鍵。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長,骨節分明,是一雙適合演奏鋼琴的手。
「不止是愛好,我很擅長這個。」他像是吹噓般地說,「你知道嗎,這首曲子號稱世界上難度最大的鋼琴曲之一……」
「《唐璜的回憶》。」萊卡接話。
達蒂諾驚奇地看向他。「你知道?」
萊卡抓了抓頭髮:「呃……我有個朋友,是個音樂愛好者,跟他混在一起,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
達蒂諾哼了一聲:「沒想到我們的萊卡身邊也有不少高人嘛。」
哪裡算是「高人」了。萊卡想。思想者那個家夥就是附庸風雅,其實只是半瓶醋。他抓住這個機會貶損好友:「他就是個業餘愛好者而已,比不上你專業。」
金髮青年又低下頭。「我也不是自己想學的。一開始是我母親逼我學的。」他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她總是督促我練琴,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等我長到能自由支配自己生活的年齡,就果斷放棄了鋼琴。」
萊卡說:「我懂的,父母總喜歡在孩子身上實現自己未竟的夢想。你母親肯定是自己喜歡鋼琴,才強迫你學的。」
達蒂諾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恍惚,仿佛想起了什麽久遠的回憶。「沒錯,」他夢遊似的說,「她喜歡鋼琴,而且非常擅長這個。每次家族聚會或者招待賓客,她總要現場表演。我常常想,如果她不是嫁給了我父親,肯定會成為世界知名的鋼琴家。」
他停頓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等到她死了之後我才想起來,她有多麽喜歡鋼琴。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麽方式可以懷念她呢?連這首曲子都是她最喜歡的……」
又是片刻的沈默,達蒂諾搖了搖頭,宛如從一個夢境中清醒過來。「算了,我不想說這個。」
他再度望向萊卡。下午的陽光從窗外灑進禮堂里,落在他們腳邊的地板上,形成一片幾何型的光影。達蒂諾的藍眼睛清澈得有如高原的天空。他們之間恰巧構成了一個微妙的角度,在萊卡的位置,只要稍微彎下腰,就能吻到達蒂諾薔薇色的嘴唇──他想要吻他!
但是這樣不對。不能再這麽繼續下去了!萊卡將目光從達蒂諾俊美的臉上移開。他覺得這是他這輩子所做過的最艱難的事之一。
「我……我過會兒還要去醫務室找醫生。」殺手清了清嗓子,故作輕鬆地說,「我得讓他把我的夾板拆掉。」
「這麽快?」達蒂諾詫異道。
「夾板太不方便了,嚴重妨礙我生活和工作。亨利先生總是嫌棄我不能幫他忙,說什麽『現在的年輕人身體太嬌弱了,一點小病小災都經不起』。反正手臂現在也不痛了,我覺得差不多好了吧。」
達蒂諾長長的「唔」了一聲:「我覺得你還是不要這麽早拆掉比較好。」
「反正我以前也骨折過,都是過一兩個星期就能活蹦亂跳了。」
「你確定?你的手可是我弄斷的,我知道自己下手的輕重。」
萊卡脫口而出:「你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打上夾板,悲慘成這樣!」
達蒂諾雙眉微蹙:「奇怪啊,萊卡,之前你讓我為你著想,多關心你的身體健康,現在我關心了,你又不領情。」
「那我謝謝你哦!」你關心的方向完全不對嘛!
年輕暴君的臉上又出現了神秘莫測的表情,不知道他心裡在琢磨些什麽。萊卡想:我剛剛竟然會想吻他,真是昏了頭!
趁達蒂諾還沒發難,萊卡趕緊高喊著「我去醫務室了!再晚說不定醫生就下班了!」衝出禮堂──幾乎可以算得上落荒而逃。
第二十五章
醫務室的醫生拒絕為萊卡拆夾板。
「莫奈先生,以您的傷勢,這夾板至少得打一個月。」
「我覺得我已經好了。」
「您覺得!」醫生怪叫道,「到底我是醫生,還是您是醫生?莫非您自認為在醫術上比我更專業?還是您懷疑我的判斷水準?」
萊卡辯稱道:「可我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那也只是『您覺得』而已!」醫生像面對無知小學生那樣憐憫地看著萊卡,「您的骨頭正在癒合中,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實際上它還沒有完全痊癒。如果貿然拆掉夾板,而您又亂動這隻手臂,那麽還沒癒合的骨頭就會……」醫生將兩隻手掌平放在一起,然後做出「斷裂」的姿勢,「像鐵達尼號一樣從中間斷成兩截。」
「您說得也太誇張了……」
「等到它真斷了的時候您可千萬不要哭喊著『醫生救救我』然後跑到醫務室來求我給您再把它接上。」
萊卡懇切地說:「拜託了,醫生,右手打著夾板,真的很妨礙我的生活。我會注意不用右手搬挪重物什麽的……」
「您不是還有左手嗎?」醫生快速地說,「況且您還有達蒂諾。納卡雷拉,要右手做什麽?」
萊卡煩惱地揉了揉太陽穴。這座監獄裡的人怎麽都如此難以溝通呢?他冥思苦想,最後決定對醫生施展苦肉計。
他示意醫生靠近,然後低聲說:「我告訴您一個秘密,您不要說出去。」
醫生立刻像磁鐵一樣靠了過來:「我是有職業道德的人,會守口如瓶的。」
萊卡故作憂傷地說:「我已經沒有達蒂諾。納卡雷拉了。」
醫生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但他隨即釋然道:「啊……我明白的,他移情別戀得可真快,不是嗎?」
「所以我需要右手。」
「我發自內心地同情您,莫奈先生。」醫生的語氣卻半點「同情」也沒有,倒是十分愉快,仿佛這是件值得慶賀的大喜事。
萊卡看到了一絲希望:「也就是說您同意給我拆夾板了?」
「想都別想。」
醫生扞衛自己身為醫療衛生人員之尊嚴的決心如同伊泰普大壩一樣無懈可擊,萊卡最後只好妥協,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囚室。達蒂諾還沒回來,想必還在禮堂里練琴。
萊卡坐在靠牆的長凳上,思索自己為什麽要捨近求遠去找醫生。他完全可以自己把夾板弄下來,雖然這玩意兒用一圈又一圈繃帶繩子什麽的綁得結結實實,但如果他硬是把這東西拆開,也不是做不到。
這麽決定後,萊卡從左臂的皮帶上抽出一葉刀片,切開綁在右臂上的繃帶,再把固定用的繩子劃斷,將裹在皮膚上的東西統統拽下來。不得不說醫生的水準就是高,萊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滿頭大汗才完全將夾板弄開。
他動了動右臂,試著握緊拳頭,再放鬆力量。依舊能感到微微的刺痛。不過萊卡沒把它放在心上。他又不是第一次斷手斷腳了,只要他不用太大力氣,那點小傷根本就不成問題。
他將拆下來的繃帶、棉花和夾板收到一起,扔進垃圾桶,接著到盥洗台上清洗右臂。因為打著夾板,右臂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清潔了,散發著一種臭味……
囚室的門「呼啦」一聲開了,萊卡回頭,見達蒂諾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喲,醫生同意給你拆夾板了?」
「沒,我自己拆掉的。」
金髮青年聞言皺了皺眉。
吃晚飯之前萊卡主動把垃圾倒了,他害怕達蒂諾看到那切口整齊的紗布會懷疑他私藏利器。不過他倒並不擔心對方發現綁在手臂上的刀片,反正達蒂諾「有興致」的時候只會扒他褲子,才不關心他上身穿得整整齊齊會有什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