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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40:35 作者: 唇亡齒寒0
    萊卡眯起眼睛。「哨塔能看見監獄的每個角落嗎?」

    「三座哨塔的監視範圍能覆蓋整座監獄,除了被天花板遮擋的地方。」

    「那有天花板的地方由誰監視呢?」

    「有監視器啊。」

    萊卡在心裡勾畫著峽谷監獄的平面圖。「真是個戒備森嚴的地方。」他低聲道。

    達蒂諾伸直雙腿,萊卡發現他的腿修長而筆直。「不過有個地方,正好是哨塔的死角,也沒有監視器。我們管它叫『天堂小徑』。」

    萊卡猛地轉過頭:「有這麽個地方?」

    「你想去嗎?」達蒂諾的藍眼睛閃閃發亮,「那裡可是鬥毆和強暴事件的高發地點,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點私事需要在『天堂小徑』處理。我曾經在那兒幹過一回……雖然地上有點髒但是氛圍很不錯。」他用電視購物推銷員一樣的口吻循循善誘。

    「我不想去。」萊卡堅定地拒絕了誘惑。不過他已經想好了,如果有可能,他就把達蒂諾引到天堂小徑,秘密地做掉。他已經計劃了好幾種方法取達蒂諾的性命。

    「是嗎?真遺憾。那裡是個約會的好地方呢。」達蒂諾說。

    「……約會?」

    「就像我們現在做的這樣。」

    「……你說我們是在約會?」

    達蒂諾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們在交往啊。交往中的兩人在風和日麗的下午一起看球賽,不是約會是什麽?」

    天哪。萊卡絕望地想。這家夥腦子有病,而且病得不輕。他的律師沒讓他去做精神鑑定嗎?不管這家夥犯了什麽事兒,都不應該送他進監獄,而應該送去精神病院!這樣不論對他還是對社會都更有益!

    萊卡吸了吸鼻子。在看台上吹了會兒風,他的感冒似乎加重了。他現在咽喉腫痛,鼻塞流涕。當他打算用袖子擦鼻涕的時候,達蒂諾攔住了他。

    「停停停!簡直髒死了!」金髮青年嚷道,「你難道沒有紙巾或者手帕嗎?」

    萊卡翻開囚服的口袋,只有一顆水果糖。「我怎麽可能有那種東西。」

    話音剛落,達蒂諾就掏出了一塊手帕,遞給萊卡,並從他手上拿走了水果糖。「給你。不用還了。」

    萊卡用手帕抹了抹鼻子。「想不到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會有人隨身帶手帕。」

    「我只是注重環保和個人衛生而已。」

    沒想到這家夥竟然在這種古怪的方面格外注意。晚上做愛的時候弄得兩人下身都是濕淋淋的液體時,怎麽沒見他有什麽意見?

    達蒂諾剝開糖紙,把糖果丟進嘴裡。「你感冒了?」

    「昨晚受涼。」萊卡沒好氣地說。

    「你的體質真差,應該注意鍛鍊。你看我就什麽事都沒有。」

    ──我倒是希望你有事啊!萊卡暗想。

    操場上有人投進了一球,傳來一陣歡呼聲。

    「我得再去趟醫務室,讓醫生給我開點感冒藥。」萊卡說。順便再問問他能不能給你開一盒腦殘片。

    達蒂諾含著糖果,含糊地問:「我陪你?」

    「不!」萊卡叫道。他得找個理由甩開達蒂諾。「呃,你知道,醫務室很多病菌的,會傳染你。」

    「噢,你是在關心我嗎?你真貼心!」金髮青年露出倍受感動的表情,「男朋友就是比炮友好。從前我有個頭疼腦熱,巴道夫不僅不關心我,還幸災樂禍呢!」

    ──我理解他呀!萊卡的心在啜泣。你要是生病了,我準會開香檳慶祝!

    他生怕達蒂諾冒出來一句「既然你對我這麽好,那我更要陪你去了」,但是上帝保佑,年輕的暴君只是說:「那你去吧。」然後將一個小東西塞到萊卡手心。

    那是剛才的糖紙。達蒂諾把它疊成了一個小小的愛心。

    「祝你早日康復。」他彎起嘴角,露出一個乾淨而甜美的微笑。

    萊卡站起身:「你真是心靈手巧。」

    「謝謝。大家都這麽說。」達蒂諾面不改色地接受了萊卡言不由衷的恭維。

    萊卡望著手心的糖紙愛心,十分想笑:「你可真像個小女生,帶手帕啊,疊星星啊什麽的。」

    「是嗎?」達蒂諾的笑容變得有些危險,「我一點不覺得這很女孩子氣。帶手帕說明我講衛生、做事細緻,摺紙說明我愛好廣泛。這些都和性別毫無關係。而且我疊的不是星星,是愛心。」

    「不都一樣嘛。我是不是還得拿個罐子把它裝起來?」

    達蒂諾雙眉蹙起:「不一樣。星星遠在天邊,永遠也夠不著。而心──」他指著自己的胸口,「就在這裡。」

    萊卡一愣,思索了半天達蒂諾話中的深意。他機械地轉過身,歪著頭琢磨對方的言外之意,走了兩步,又倒退回來:「呃,我想說其實我們已經能夠到星星了。『我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

    達蒂諾「撲哧」一聲笑了。他不是因為情慾、威脅或嘲諷,而是單純因為快樂而笑起來的樣子那麽好看,如同金色的蝴蝶停在盛放的花枝上振動翅膀。萊卡幾乎看呆了。這麽好看的人,他想,怎麽性格卻是那個樣子呢?

    達蒂諾面帶迷人的微笑,伸手一拍萊卡的屁股:「發什麽愣?還不快去醫務室!順便再給我拿幾個糖回來。醫生的糖果都是歐洲進口的高級貨,不占他便宜可惜了!」

    第八章

    「我推薦您依靠人體自愈,莫奈先生。」醫務室里,戴著金邊眼鏡的醫生親切和藹地向萊卡建議,「多喝水,多休息,很快人體免疫系統就能產生抗體了。」

    「我讓你給我開點兒藥,醫生。」萊卡受夠了醫生這套「人體自愈理論」。在黑市診所里,醫生根本不會廢話這麽多,只要給錢,他們能用青黴素灌滿你家的游泳池。

    「呃,給你開點兒阿司匹林怎麽樣?」

    「……醫生我讀書不多但是我也知道阿司匹林是止痛藥,不治感冒。而且它是非處方藥,如果我需要的話根本不用來找你好嗎。」

    「真遺憾!如果你不知道,你就能把它當安慰劑吃了!」

    萊卡一言不發地看著醫生,醫生也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最後醫生聳了聳肩:「好吧,給你開。瞧你的眼神,就像被人拋棄的狗狗一樣,讓人怎麽忍心拒絕你呢。」

    「我……像什麽?」

    「沒什麽。你大概有幻聽症狀吧。」

    萊卡於是只能沈默地等著醫生寫好病歷和處方。

    「對了醫生。」他問,「有沒有什麽藥物能讓人……呃……硬不起來?」

    醫生寫病歷的手一停:「你確定你要的不是相反的藥?」

    「我就要那種。」

    「年輕人你哪裡想不開?雖然不曉得你有什麽難言之隱,但是也不必這麽糟蹋自己的身體吧!」醫生很是關切。

    「你告訴我有沒有這樣的藥就行了,醫生。」萊卡有氣無力地說。

    「好吧。有。」

    「是什麽藥?能開給我嗎?」

    「雌性激素。」

    「……」

    萊卡再次一言不發地看著醫生,醫生也再次一言不發地看著他,那無辜的表情像在說「是你非要問我的,我照實說了,你瞪著我干什麽啦」。

    萊卡從醫生手下抽走病歷:「謝謝醫生,我要感冒藥就夠了。」病歷上的字潦糙得厲害,處方更是有如天書。萊卡曾在《時代周刊》上讀過一篇文章,說美國每年有約七千人因為醫生寫在處方上的潦糙字跡而喪命,但願他不要成為其中不幸的一員。

    醫生似乎覺得自己傷害了萊卡,於是把桌上的糖果罐推到他面前:「要吃糖嗎?隨便拿,不用客氣。」

    萊卡便從善如流地伸手抓了滿滿一把。糖罐頓時空了一半。醫生痛心疾首地看著萊卡將糖果塞進褲兜里,又不能出言阻止,是他自己讓萊卡「隨便拿」的,但他沒料到萊卡竟真的這麽「不客氣」。

    「謝謝醫生。」萊卡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醫務室。這時他在「暗殺達蒂諾作戰方略」里添加了又一個備用計劃:在糖果里下毒。

    為了防止犯人在藥里做手腳,藥房的藥劑師讓萊卡每天拿處方來領一次藥,當著他的面吃掉。離開醫務室後,萊卡沒有立刻回囚室,而是到操場旁邊的投幣電話那裡打了個電話。他撥了一個臨時號碼,號碼轉接到波多黎各的一家電話公司,再轉回美國。接電話的是一個聲音冷漠的女人,萊卡聽出來這是布萊恩。費爾貝恩斯先生的秘書。

    「您好。」女秘書說。接下來她再也不出一聲。

    「我要見他,儘快。」萊卡只說了這麽一句,然後立刻掛掉電話。秘書小姐知道他是誰,她會把他的要求轉告給布萊恩。費爾貝恩斯先生,然後扔掉那個臨時電話,防止有人追蹤。下次萊卡若想再聯絡,就必須撥另外一個號碼。這是他們慣用的聯絡方式,安全又便捷,就是有點考驗記憶力。

    打完電話,萊卡愉快地返回囚室,走路的時候口袋裡的大把糖果磨得他大腿很疼。到了囚室,他意外地發現這火柴盒似的小間裡擠滿了人:達蒂諾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袋下面,另有五人列隊似的站在他床前。萊卡認出五人中有巴道夫。貝爾斯,彪形大漢此時看起來怒氣沖沖,還有些畏懼和不安。另外四個人里有一名大個子黑人,一名瘦小的東方人,一名似乎是拉丁美裔的男子,還有一個禿頂的中年白人。萊卡有一瞬間期盼現在的狀況是達蒂諾死了,這五個人正在床前默哀,但他隨即失望地聽見達蒂諾在說話。

    「……我說過多少遍了,讓你們管住手下的人,你們是沒聽見還是管不住?你們的腦子都和雞巴一樣小嗎?」達蒂諾聲音嚴厲而冷酷。萊卡站在囚室外,從他的角度看不見達蒂諾的臉,但他猜那張臉上的表情肯定也是冷冰冰的。

    大個子黑人道:「我們不可能控制住每一個人,達蒂諾。我警告過其他人不許鬧事,但問題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

    「我不管,阿特。金。」達蒂諾說,「小打小鬧我可以當作沒看見,但是群體衝突絕對不允許。你們自己像辦法給我搞定。如果搞不定,我就換人來管這些事,順便把你們揍到半身不遂,送你們保外就醫,早日離開峽谷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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