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2023-09-28 20:38:39 作者: 木浮生
    「你走了?」曾鯉劈頭就焦急說。

    電話那一邊的聲音遲疑了下,不確定地問:「曾鯉?」她沒存他的號碼,他也亦然。

    「是我。你一個人走回去嗎?」

    「嗯。」

    「沒事嗎?」

    「沒事,走一截就可以開車了。」他說。

    「萬一車被凍住了怎麼辦?」

    「繼續走也不算太遠。」

    聽到他的回答,曾鯉沉默了起來,再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最後只能將那句話再重複了一次,「謝謝你送我回來。」

    電話掛了之後,曾鯉走回了西樓。一掀開那扇玻璃門,音樂聲、嘈雜的交談聲、甚至麻將聲帶著熏人的暖氣撲面而來,還有同事帶來的幾個孩子在來回嬉戲著,按著電梯門一開一合地玩。

    她沒有進棋牌娛樂室,就在外面沙發坐了坐,服務員立刻走來,在她手邊的茶几旁加了個杯子,然後倒上水。

    路過的同事隨口和她打招呼。

    好像剛才那段夜路就是一場夢一樣,那麼冷又那麼黑。

    她只坐了不到兩分鐘就覺得熱,旁邊又有人說:"曾鯉不是在這兒麼。吳晚霞又不見人了。"

    另一個年長同事答道:"小吳說感冒了頭疼回屋睡覺去了。"

    "剛才下雪在外面玩得感冒了吧,年輕人也不能不注意啊,這個天氣。"

    曾鯉抬頭看了看外面,隔著一層玻璃,內外恍若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做了一個決定,然後上樓去。

    艾景初是在剛走出東山酒店沒多遠就接到曾鯉的電話。曾鯉最後那句真摯的感謝,讓他頓了頓,答道:「舉手之勞。」

    他沒有等她回來就走了,確實是因為他這人一向在面對熱情的感激的時候,總是有點不知所措。

    真的是舉手之勞。

    她在山下說她要回東山酒店的時候,他就估計車也許開不到目的地,但是在那樣的地方,他是她唯一一個認識的人,總不能把一個小姑娘這麼扔下不管。誰知道中途接了一個冗長的電話,又耽誤了半個小時,情況更糟糕,最後不得不下來步行。

    大概是一個人行動沒了顧慮,走得有些快,又發著燒所以艾景初有點頭暈。他放緩速度又走了一截,看到路邊有一根長條的石凳子,所以扒開雪,坐了會兒。

    他將手電關掉光源,放在凳子上,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剛才買的那兩盒藥,考慮了少許後,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他實在不怎麼喜歡在沒有水的情況下,這麼幹吞藥片的感覺。

    隨後,艾景初摸出煙,點了一支。

    抽菸這事,還是在美國的時候於易教他的,說尼古丁可以提神、醒腦、鎮痛、治百病。

    他猛地抽了一口,熏得嗓子很難受,要不是為了驅寒醒腦,感冒的時候抽菸著實不是個好主意。

    夜,很沉。

    獨自一個人在深夜,坐在捕捉不到任何光亮的雪地里歇氣,真是一種奇特的經歷。

    這時,不遠處有個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好奇地重新打開手電照過去,看到一隻松鼠正跑到大道上來。光線一she到它,那小東西就倏地一下竄回糙叢裡頭。

    手電收回來的時候,照到路中間橫躺著的一大截枝椏,正是剛才曾鯉弄壞矯治器的地方。他看她做啃雪的動作之前,就想提醒她驟冷之下鐵絲也許會崩斷,但是他觀察了下她的反應,好像又沒事,哪知才走幾步就真斷了。

    艾景初想起曾鯉矯治器壞了之後的那個表情,唇角忍不住微微揚起來。他搖了搖頭,將手裡的大半支煙掐滅,沒有繼續再抽。他靜靜地在黑暗中又歇了歇,正要起身重新上路的時候,聽到了別的什麼動靜。

    那聲音從他方才來的方向傳過來,不同於剛剛松鼠弄出的響動,而是有節奏的嘎吱聲,似乎是人的腳步。而後,他看到了一束搖晃的光線漸漸地接近過來。大約也是和他一樣,趕著走夜路的人。

    對方走得很急,幾乎是一路帶著小跑,所以不一會兒就趕了上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手電的光線也越來越清晰,拐過最末的一個彎後,艾景初終於看到來人的面目。

    借著對方的光亮,看到那張臉的時候,艾景初愣了愣,然後情不自禁將兩個字脫口而出:

    「曾鯉!」

    他本來一個人坐在那裡,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開手電,突如其來的在黑暗中發出聲音,將正在一心一意地朝前小跑著趕路的曾鯉幾乎嚇破了膽。她尖叫了一聲,本能地扔掉手中的電筒,轉身想要撒腿就跑。

    艾景初見狀,急忙上去拽住她。

    哪知越去制止她,她越掙得厲害。

    「是我。」艾景初說。

    「走開!走開!不要抓我!!」她一邊掙扎,一邊在哀求。

    「是我,曾鯉,我是艾景初!」他牢牢扣住她的手腕,絲毫不敢放手,就怕她慌不擇道地從路邊一側懸崖陡坡上摔下去。

    這句話終於被曾鯉聽了進去,她冷靜了一些,回過身,聲音顫抖著問了一聲:「艾景初?」

    「是艾景初。」他鬆了口氣。

    「活的?」她又問。

    這完全是一句頓時讓艾景初哭笑不得的話。

    他的手電被留在那張石凳子上,她的手電剛才被扔地下,早滾了好幾米遠,兩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喘著氣,處於這樣的條件下一時間他沒法叫她看清楚自己是不是活的,於是無奈地將她的雙手捉了起來,放在自己臉上,「我保證,是活的。」

    曾鯉慌忙地用手地摸了摸他,臉頰真的是熱的,有下巴,也在呼吸,她甚至湊上前,還用鼻子嗅了嗅,分辨了下他的氣息。

    漸漸地,她鎮定下來,哆哆嗦嗦地摸出兜里的手機,用屏幕的光線,進行最後確認。在看清楚艾景初的臉之後,她緊繃的心弦終於放開,這才哭了出來。

    「艾景初,你幹嘛嚇我。你知不知道,差點被你嚇死了。」她哭訴。

    「是我不對。」他道歉。

    他確實沒想那麼多,不該直接叫她。

    待確認她平靜如常後,他才敢放開她,然後慢慢地回頭去取他的手電以及她扔在地上的東西。

    她抹了抹眼淚,不想再哭了,可是仍然心有餘悸,眼淚收也收不住。

    他將她的手電還給她,問道:「你到這裡幹嘛?」

    真是匪夷所思,他做夢也沒想到路上遇見的人居然是曾鯉。

    「找你。」

    「找我?」艾景初反問。

    「你發著高燒還專門送我回來,我就這麼讓你走了,太不夠意思了。我給你帶了棉衣和帽子,還有感冒藥、退燒藥、退熱貼和白開水。」說著,曾鯉用手背和袖子抹了下眼淚,將身後的背包歇下來,遞給艾景初。

    她是有備而來的,剛才她下了決心後回房間拿了行李里常備的感冒藥,又跟單位醫務室的王醫生要了一些,還向一個關係好的男同事借了給艾景初穿的衣帽,她自己則裹著厚厚的圍巾和帽子冒著風雪追了出來。

    艾景初愣了好幾秒鐘才將她手裡的包接過去。

    她居然為了追上他給他這些東西,一個人走了那麼長一截夜路。

    剛才來的時候,她雖然一個字都沒有提關於怕黑的事情,但是她一會兒要走前面,一會兒要和他並排走,一會兒聽見一丁點異響都會遲疑著不敢向前,這些舉動和神色都被他看在眼裡。但是就是如此膽小的一個姑娘居然為了給他送這些東西,隻身一人走在這荒郊野外的夜裡。

    她當時應該有多害怕,又懷著多大的勇氣才走到這裡,以至於他叫了她一聲,都將她嚇得魂不附體。

    真是一個傻姑娘。

    她給他送來,那他還不得又送她回去。

    艾景初看著她,半晌沒說出一個字。

    曾鯉似乎瞧出他心中的想法,急忙擺擺手說:「不用管我,你朝前走就是了,我自己回去,你要是到了東坪寺給我發個簡訊報個平安就好了。」

    他一時竟然有些語塞。

    「我不害怕,剛才一個人來的,現在一個人回去也挺簡單。」她說這些的時候,勉強地笑著,臉上掛著的淚痕都還沒有干,語罷就轉身回頭。

    艾景初盯著她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心臟的四周似乎有一種什麼東西聚集起來,又緩緩地通過血液朝四肢散去。

    他站在原地,思緒千迴百轉之後,輕輕淺淺嘆了口氣。

    「曾鯉。」他叫住她。

    她停下腳步,回過身奇怪地瞧著他,等著他的下一句。

    「現在酒店裡,應該還有空房吧。」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聖誕快樂。收藏留言喲。

    艾醫生。。。。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艾醫生你是活的嗎?小魚明顯喪屍電影看多了,哈哈哈

    ☆、4----2

    曾鯉略有納悶,沒懂他突然問這個幹嘛,「要去前台問問看才知道。」

    「走吧。」他朝她的方向邁過去。

    「我真不用你再送一次,不然就是我給你找麻煩了。」曾鯉說。

    「不關你的事,是我走不動了。」艾景初說。

    曾鯉聞言張了張嘴,沒想到他的情況真有那麼糟糕了,但是心中斟酌了下卻不好意思地再說出什麼關心他的話。男女有別,適可而止,過於將關懷掛在嘴上,就會讓人覺得越界了,她做不來。

    不知是她剛才獨自走來練出了膽量,還是怎麼的,她居然沒有像上一次那麼害怕,坦然地和艾景初並排著朝前走,若近若離。

    「你剛才坐在那兒幹什麼呢?」她忍不住問他。一個人坐在路邊,黑燈瞎火的,不瘮得慌麼?

    他本來想老實回答:抽菸。但是想了想,改說:「歇氣。」

    邏輯很正確,因為走不動了所以歇口氣。

    「我還以為你在看什麼東西。」

    「也算是。」他說。

    「看什麼?」

    「路邊有墳。」

    「墳?」曾鯉一臉黑線,「不是土包嗎?」又沒有碑。

    「我看到有紙錢香蠟。」

    聽到艾景初這麼說,曾鯉突然想起山下剛才那些拉生意的婦女,聲稱不但可以開光還可以看風水遷墳什麼的。說東山自古以來風水好,看個好地方埋在這裡可以貴三代。

    當時她還納悶,東山又沒有公墓,怎麼可以做這些。現在想來,難不成是私自將家人埋在這裡?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