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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36:26 作者: 朝小誠
平時周末在家,他不在書房就一定是在視聽室,視聽室內收藏的原版影碟堪比一個微型電影博物館。唐辰睿時常有事沒事就會去逛影碟店,漫無目的地亂買各國原版電影,題材國別類型統統不在他考慮範圍內,也不看下價格。
且他看電影,不好美色。
某此唐辰睿抱著一堆新買的影碟回家,隨手把東西放在了客廳沙發上,向晚閒來無事拿起來看,看了一會兒之後感到很不能理解:「你看的這些電影,裡面的人怎麼長得……這麼奇特啊?」
唐辰睿笑笑,敲敲影碟的硬質封面,閒閒給出一句解釋:「長成這樣還敢演電影,演技一定了不得。」
向晚大囧,無語。後來某次無聊的時候,隨手挑了一部來看,驚訝地發現果然如他所說。
向晚沒什麼心思地問了一句:「今晚有什麼電影好看嗎?」難道是《盜夢空間》?好像不太對唐辰睿的口味啊……他笑笑,也沒多說,只告訴她:「這部電影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陪我看一小時,嗯?」
向晚恍然大悟,「唐盛還投資電影哦?」
「……」
她這個反應,實在談不上什麼情調……
她興致缺缺的樣子唐辰睿看在眼裡,於是他放開她,沒再說什麼。
唐辰睿不說話的時候那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說來就來,向晚別開視線,沒勇氣和他對視,含糊一句:「我今天有點累,想早點睡,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改天再陪你好了……」
說完,她邁開腳步就想走。
唐辰睿一把抓住她的手。
手上沒有控制住力道,漸漸對她用了力。她在難過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他不會說出來給她心裡再添一刀,只想替代那個缺口而已。可她分明一點機會都肯不給他,不僅不給,甚至連解釋都不想。誰說席向晚不會薄情?認識了她、調查過她之後,他才真詫異,從年少到現在,原來對感情,她竟能有這麼持續的表達,有這麼持續的悲傷。而且這種悲傷不是那種悲傷,沒有大起大落,更傾向於滲透,因為已經經歷過感情的結局,所以再次談愛的時候就格外漫不經心。
像是最終還是心軟,決定對她縱容。唐辰睿放開她的手,微微笑了下:「去睡吧。」
「嗯。」
向晚點點頭,雙手插在睡衣口袋裡,朝臥室走去。
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卻被一隻小東西拉住了,唐辰睿養的那隻荷蘭小兔咬住她的褲腳管,默默地望著她:姐姐!留下來留下來吧!乃要有集體榮譽感!
向晚頓時心軟,彎腰想去抱它,唐辰睿沉靜如水的聲音忽然傳來,示意小兔:「過來。」
向晚微微尷尬地抽回手。
嗚……
小白兔乖乖地放開她的褲腳管,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跑去唐辰睿身邊。辰辰的話不能不聽,衣食父母啊。
向晚訕訕地走進臥室,關門的時候終究因為心裡那一絲愧疚感而抬眼向他望去。唐辰睿彎腰抱起小兔的畫面立即落入她眼帘,她看見他的表情,冷靜自持而溫和。唐辰睿專情的樣子很動人,然而這種樣子他不是單單對她才有的,甚至對兔子他也會有,分不清真心在哪裡。這樣的男人哪裡像是會受傷的樣子?遠不必她擔心。
於是向晚關上了門睡覺,錯身的一瞬間錯過了唐辰睿抬眼望向她的視線。
……
因為回憶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席向晚這一晚沒有睡好。
下午那三個人的態度,她看在眼裡。席家的態度就是席母的態度,這麼涇渭分明的做法,無非是要她明白,她不可再犯一次年少時代的錯。
其實她怎麼可能再犯呢,阿姨明顯是多慮了。
事實上席向晚並不驚奇當她發現自己的心已經給不出熱情,也給不出眷戀和感傷。她只是一再地想著,過去犯過的錯,她切切不可再犯了。
十六歲,她單戀一個人。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認識程亮,也沒有認識檢察長,更加沒有認識唐辰睿。於是席向桓,只有席向桓。席向晚生命里只剩下席向桓這一個男性。
如果席向桓像童話故事中的惡毒父兄那樣,整天給這沒血緣關係的妹妹穿小鞋的話,那麼事情反而好辦多了。該打就打,該恨就恨,無論恨得如何牙痒痒,也遠遠要比喜歡上他好得多。
要說,席向晚的運氣真是很不好,席家生出了一個席向晴這樣的變態,可席向桓卻偏偏是個君子。君子是個什麼概念?就是他不是對她好一天,而是對她好每一天。試想,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男性,硬體過關軟體夠硬,並且把你當做他的生活重心,這對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而言是個什麼滋味?席向晚再不開竅也還是個土生土長的地球人,敵不過青春期生理心理的微妙誘惑。
於是,思想不堅定的後果是什麼?很簡單,小席同學毫無意外的,早戀了。
失戀是頭痛,暗戀是偏頭痛,這話不假。
喜歡一個人其實很簡單,看見他會開心,看不見他會想念,看見他和別的女孩在一起會神傷。反反覆覆,如此而已。
十六歲的席向晚單戀席向桓單戀得情真意切,但一味搞地下活動有個毛用,反而加速空虛和精神損耗,最後席向晚咬咬牙做了一個決定:崛起吧!鋌而走險吧!
----憑心而論,小席同學的膽子不大,臉皮也不夠厚。
所以她註定無法成為『郎怕女纏』典故里的那些悍女,所謂的崛起也無非就是鋌而走險寫封情書而已~~~說起來,那個時候的民風還是很樸素的,情書的流行方式也趨向於保守型,很少出現『某某某,我愛你愛到好心痛!』這種叫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話,也絕不會出現『老子看上你了,做我女人吧?』這種讓人虎軀一震的話。
席向晚這種規規矩矩的好學生寫起情書來就更樸素了,全文很短,只有十二個字。
『晚上六點,後山腳,單獨來,面談。』
……
咳,不得不說,連一封情書也可以被她寫成這麼像警察臥底聯絡暗號式的留言條,可見席向晚的確是天生吃公檢法這碗飯的料,再加上如此拙劣文筆,也幾乎可以想像多年之後席檢察官痛苦寫檢討的樣子了。
但在那個時候,這僅僅二十個字的情書卻當真是她兩個星期的嘔心瀝血之作。其間經歷的思想鬥爭、矛盾運動、批評與自我批評,不亞於一部邏輯縝密的博弈論。
寫好之後,又思想鬥爭了三天,席向晚這才鼓起勇氣,工工整整地把情書放在席向桓的書桌上,她甚至還做賊心虛地對它拜了拜,就像是在拜神,然後飛也似地跑了出去,臉上完全沒有少女羞澀的紅暈之類的表情,倒是慘白得像剛做了殺人放火的惡性。
那麼,如此費勁心思的一番表白,結果如何呢?
很顯然,是相當不好的結果。否則,席向晚也不會早早地就對席向桓死心,從此不抱任何非分之想。
那天晚上,她等在後山腳,沒有等來席向桓,只等來了席母,她的手裡,拿著她的那個白色信封,上面還清晰可見她畫上去的一個很狗血的紅心。
席母的表情很淡然,把情書遞給她,只說了一句話:「你雖不是出身席家的人,但如今和向桓之間仍有兄妹名分,流言可怕,百年席家,承受不起亂倫之名,榮辱羞恥四個字,可懂?」
一句話,如冷水澆頭,自此叫席向晚打消所有非分之想。
……
腦中回憶停留在一個很不美好的畫面上,硬生生結束,拉回當下。
想起往事,向晚翻了個身,心裡不是滋味。
不就是搞一個對象麼?大驚小怪!她都只是暗戀還沒搞呢!戀愛自由,她不就是喜歡個男人麼,那又怎麼了,證明老子情商高好不好?
這十年裡,每每想到這件事,席向晚都是用這種理由安慰自己。但很明顯的,這理由完全安慰不了她,只能掩飾住她內心的羞恥心而已。
是的,這段感情對向晚而言是一段很不堪的回憶,近乎難堪。
如果在那時,席母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拿出普通悍婦的氣勢拉開架勢對她罵一句『小小年紀就早戀?要臉不要臉!』,那麼,以席向晚正處於青春期容易衝動的年齡,搞不好真會就在『年輕人就是要叛逆!』的逆反心理下,頂一句『就不要臉怎麼了!』,索性和她對著幹,乾脆豁出去轟轟烈烈愛一場~~~可是席母不是普通家庭主婦。
她甚至沒有對她說一句重話,沒有罵她一句。
她的態度,沉穩、冷靜,透著一絲不言而喻的身份感和尊貴感,她完全是用一種氣質在跟她談,這是完全成人的談話方式。就是在這種談話方式下,席母僅僅用『榮辱羞恥』四個字,就讓席向晚不言自敗,完全抬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