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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36:10 作者: 朝小誠
    陸涼風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忽然直直走向自己,不及她問話,他已經伸手將她一把拖入懷中。

    他抱她抱得好緊,全然不顧四周眾人紛紛投來震驚的目光。他喜歡她,唐信喜歡陸涼風,這是他今生走不完的天涯,亦是他今生跨出去的懸崖。

    「陸涼風,你聽好,」他埋首在她耳旁,幾乎是在求她,「……你不珍惜我沒有關係,但你不能不珍惜你自己。」

    她從來都明白她的世界是滿目烽火江山,卻不料竟也有一腔柔情迎面而來,這叫她如何是好。陸涼風沉默著不動不搖,在他懷裡緊緊抑制著顫抖的雙手。

    五分鐘。五分鐘後,他放開她。「陸涼風,你放心,」他對她笑了下,好俊俏,也好難過,「我不是非你不可的。」

    陸涼風深吸口氣。她垂下眼帘,看見他的左手無名指,上面那個曾經似要纏去天荒地老的「風」字紋身已經沒有了。

    一瞬間,劇痛襲來。有時候男人拋開一段感情就是這麼幹脆,乾脆到她都沒有機會告訴他,他的「風」字紋身這些年不止纏住了他,還有她也是。

    陸涼風穩了穩心神,再抬眼,對眼前的男人報以微笑。「那真是,太好了,」她笑得艷,也笑得絕,「唐信,不要敗在我這樣的人手裡。敗在一個女人手裡,對你來說,不值得。」

    再無話好說,再沒有轉圜的餘地。唐信陡然放開她,轉身離開,不再回頭。

    不遠處的停車場,兩個泊車侍者恭敬地等著他,林小姐乖巧地站在他的車前。唐信陰鬱到了極點,沒有情緒搭理任何人,打發了司機送她回去。

    林小姐臨走前委委屈屈地看著他,一顆少女心被傷得七零八落。從她的立場看她也的確有委屈的理由,前一秒他還一擲千金博她一笑,後一秒他就冷淡地撇開了她連眉頭也沒皺一下,這樣的行徑說好聽點叫泡妞泡得很有水平,說難聽點就是一隻禽獸。

    韓慎默默地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想唐信這人除了對陸涼風狠不下心,對其他人可真是說狠就狠。

    韓慎遞上一部已經接通了的行動電話,低聲道:「肖老闆親自打來的,估計是對突然接到你切斷上下游關係這件事表示震驚。」

    唐信扶著車門,眼神陰鬱。接起電話,唐信一言不發,只聽得電話那頭的肖老闆滔滔不絕,語氣中飽含著震驚、恐懼、不解、討饒等複雜的成分。

    「哎呦,信少爺,您這忽然唱的哪出啊……這些年來和風亭的合作一直很愉快,你單方面說取消,我方承受的損失不可估量啊……」

    唐信微微垂下眼帘,忽然出聲叫了聲:「肖總。」

    「哎,」那邊忙不迭地答應,「您請說。」

    唐信語氣很淡:「你喜歡讓陸涼風不痛快,我就讓你們所有人不痛快。」

    說完,唐信掛斷電話。把行動電話丟給一旁的韓慎,也不管韓慎已經是怎樣一個震驚的狀態,唐信一句「你先回去吧」,就把他打發走了。

    唐信一個人,沒有馬上回家,坐進車裡點了煙一支接一支地抽。隔著老遠,他看著她,就這樣在她看不見的角落一直陪著她。

    他越來越覺得她像清澈但冰冷的阿拉斯加冰川,即使偶有溫熱化成雪水,終究也化不了多少。他手裡燃著煙,仰頭想,洪荒留此冰川,當真是極了他一生無可奈何之遇。

    但是,他也真是沒有後悔啊。一介私生少女,只憑己天分,涉黑闖白,聲譽封將,撐持半壁灰色江山,她隨隨意意一個眼神都分明是有秘密引著你去尋的。

    唐信坐了很久,坐到天際微微發亮。陸涼風不知什麼時候早已離開了,唐信坐在車裡從夢裡醒來,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場景,覺得這些年的自己著實像做了一場夢。

    自那晚之後,唐信開始一種重新追求生活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

    你來我往的應酬酒宴,他也不再拖拉推辭;風亭內部的各項問題,他也開始一一下刀;朋友間的私人聚會,他也不再躲懶不去,有時甚至會帶著有合作關係並且私人交情也不錯的女伴出席。

    唐信的一干兄弟朋友,比如韓慎,看在眼裡,不禁唏噓不已:誰說離婚的男人沒有春天?扯淡!看看唐信這孩子,越過了一座叫陸涼風的山之後,如今真是青春煥發、英氣逼人……就在唐信以為他和她之間的關係正式成為過去式的時候,殊不知陸涼風的人生,才真正到了進退生死的分水嶺之界。

    故事的開頭幾乎可以參考老派的港式電影。甚至當陸涼風終於發現自己被挾持「邀請」上了一輛黑色的車時,她頗有些黑色幽默地想,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爹挾持人的方式怎麼還這麼老土,一點都不洋氣,一點都不與時俱進。

    然而當車子七拐八彎地走了數小時,又換了兩輛車折騰了近乎整整一夜之後,陸涼風被請下車,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這一棟大氣磅礴的建築,陸涼風同學這才看清了一個事實:她爹、她爹這些年是發了啊……站在屋子前的一排人,黑襯衫黑西服,見到她下車,異口同聲地以同一個姿態對她鞠躬敬聲道:「大小姐。」

    多少年沒有這種尊貴的體驗了……陸涼風如今也算是有些道行的人了,面不改色,道了句:「領路吧。」就只見一位老者走了出來,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陸涼風頭一昂,邁開步子就跟了進去。

    屋內燈光頗暗,陸涼風走得不快不慢,她心裡清楚,這種時候是連一步都不能錯的。走得快了,顯得內心有所圖,形跡可疑;走得慢了,顯得內心猶豫,立場不堅定。陸涼風不緊不慢地跟著走,背後滲出了一層薄汗。

    前面帶路的老者忽然身形一晃,在轉角處不見了蹤影。陸涼風陡然收住腳,內心一沉。就在她還沒有摸清門路的時候,背後已然被人給了一悶棍。

    這一棍打得很結實,也很會挑地方,打的是她的左手,十分精準的部位。了解陸涼風的人都知道,她是左撇子,左手受傷無力抓握,幾乎可以使她喪失一半的戰鬥力。熟人下手,不過如此,挑最薄弱的地方,下最重的辣手。

    陸涼風沒有反抗,悶哼一聲硬生生扛住了,單膝跪倒在地上,沒有掙扎。狀似疼痛垂頭的瞬間陸涼風在心裡咬牙暗罵了一聲,這是哪門子的大小姐,進來就挨揍還不能還手,她是什麼大小姐,她這分明是任人宰割的活靶子。

    下一秒,「啪」的一聲,所有的燈全部打開,整個大廳燈火通明,奢華至極。

    「來。」一個威嚴、慈愛、體格有力、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出現在她眼前,緩緩彎腰扶起她。

    這似乎是一個從不彎腰的主人,無論是扶人還是被人扶,他都習慣直直站著,冷眼旁觀,所有此時此刻他親自彎腰扶起陸涼風的動作,分明讓在場的其他人都微微變了變色,對陸涼風的態度也比方才更恭敬了些。

    「這些年,你瘦了。」慈愛溫情的話從這個鬢髮已微微斑白的男人口中說出來,令人錯覺這是一個怎樣大情大愛的人。陸涼風想,若非這些年她已見慣豺狼虎豹,也見慣窮凶極惡,她幾乎不會去懷疑,這個人的真面目是帶毒的血,而非溫情的花。

    「父親,」陸涼風緩緩起身,眼中漸漸有霧氣,那是一種委屈、激動、堅強、執著的混合表現,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一個離開父親許久的少女重回父親懷抱的欣喜之情,「見到您安好,太好了。」

    很感人,是不是?陸涼風冷漠地想,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了這最後的一刻,原來她已變成了這般無可救藥的模樣。虛偽、狡詐,手裡握著刀,眼裡卻帶著笑。

    接下來的流程就像是八點檔家長里短的家庭劇一樣,父女倆坐了下來,吃飯、喝茶、敘舊情。

    「聽說,那一年的車禍之後,你就失去了關於那一年的記憶,是嗎?聽到這件事,我很擔心。」

    陸涼風臉上掛著感動的笑,心裡想你擔心我你不來看我,這算是哪門子的擔心。

    「嗯,」她一如既往地平靜,答得也簡單,卻句句在點上,「以往接手一項任務,任務完成後都會接受清除任務記憶的心理治療。唐信那項任務是意外,但也有殊途同歸的作用,所以記憶失去了一部分,我也可以承受。」

    陸正風笑了,仿佛為她這種識大體而感到欣慰:「任務完成後,這一年,我還命你留在唐信身邊這麼久,讓你為難了吧?」

    「任務完成了?您這麼認為?」陸涼風放下茶杯,唇邊有一抹不明顯但著實存在的譏誚,「放眼看一看如今的局面,唐涉深的帝國屹立不倒,唐信的風亭比之從前更具防禦性,他們兩個聯手,倒是把我們陸家逼至了一個狼狽的境地。父親,這就是您所謂的任務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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