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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36:10 作者: 朝小誠
「哎,」程峰提醒她,「你玩歸玩,可不能太出格了,你可是有家室的啊。」
「家室……?」說到這兩個字,陸涼風說著說著忽然就沉默了。
她想起數天前的那個夜晚,當她清醒後終於認識到自己做錯了一件事,而且錯得離譜,這幾乎是不應該也不可能在她身上發生的錯誤,她竟然就是這樣堂而皇之地錯了。這令陸涼風感到恐懼,仿佛一直以來所遵守的陳規,也都有點失控。一種遊戲,快塌陷了,卻還沒有結束,這才是最令人恐怖的時刻。
她像是逃避般,脫口而出一句話:「我沒有。」陸涼風本就是一個人,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從來沒有真正的家室,從來沒有。
唐信走過來,每近一步一凝眸。當他站定在她背後,聽到她說了一句什麼話之後,唐信的心頓時也如同醉酒般沉了下去。
「那我呢,」他忽然停住腳步,毫無情緒地問了一句話,「你把我當成什麼人?」
陸涼風臉色一變,極力掩飾住內心震驚的情緒。她沒有轉身,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
正當兩個人陷入拉鋸戰般的僵局時,一旁聯誼會上不知這一對夫妻內情的朋友已經喧譁開了:「陸涼風,想臨陣脫逃嗎?榮哥的酒杯可都已經為你擺好了呢。」
榮哥身旁的朋友更是忍不住順著氣氛把熱情炒到最高點:「陸涼風,再不過來你可就遲到了啊。自罰交杯酒一杯,陸涼風你跑不掉了啊!」
陸涼風沉默不語,額上漸漸有冷汗溢出。
只聽見身後的男人忽然笑了一聲:「和你認識這麼久,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喜歡玩這一套。」他笑笑,全然是冷色調的笑容,「陸涼風,你當真是好興致。」
陸涼風忽然有一種預感----她惹到他了,這一種招惹,甚至比當年揭穿臥底事實時更嚴重。
唐信忽然開口,語氣十分輕描淡寫:「好啊,難得你喜歡,自然不能掃興,這樣好了,多找幾個朋友陪你怎麼樣。」
陸涼風慢慢地轉身,深吸一口氣,與他對視,這才發現唐信的眼睛早已是深不見底。「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唐信笑笑,十分無害,「這不取決於我啊,取決於你才對。你想怎麼玩,我就加倍地陪你玩一場。」
唐信忽然伸手,打了一個響指。周圍頓時出現了十幾個男人,清一色的襯衫西服,連眼神都好似受過訓練一般,保持著高度一致的表情:面無表情。
四周陡然寂靜了下來,今晚參與聯誼會的男男女女終於意識到了事態的不對勁,紛紛沉默了下來,有膽子大的人暗自發生問程峰:「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清楚。」事實上程峰是真的不清楚,陸涼風有家室這件事他是知道的,而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其身份的不好惹程峰也是明白的,但程峰怎麼也沒有把陸涼風和這個男人聯繫到一塊去。
倒是看著這兩人一警一匪的對立身份,程峰腦中華麗麗地展開了一出警匪情仇的恩怨大戲來:某年某月某日,一個愣頭青警察挑釁了一個道上大哥,於是大哥振臂一呼,拉了一幫兄弟在酒吧堵住了小警察欲尋仇……就在程峰瞪眼靜待事態發展的時候,陸涼風冷冷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召來這些人,你太過分了吧?」
「哦?看來你的記憶力不錯,還認得這些老朋友。」男人轉身,看向身後這一群默然肅殺的人,十分悠閒地道,「各位,今晚就當作是『堂口』朋友敘舊,表情不要這麼嚴肅,會嚇到小朋友的。」
這種語氣,令人一聽就會明白一件事:此人絕非善類。
「你們是誰,」聯誼會上稍微年長一些的人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在場子裡的就都是朋友,玩一場,交個朋友而已。」清秀的男人溫溫和和說話的樣子當真好看,好看得令人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溫和的人接下去說出來的話竟會是奪人呼吸般的威脅,「和陸涼風一個人喝酒怎麼會有意思。這樣,和我的人喝。贏了,條件隨各位開;輸了,也無妨,我要的很簡單,只要把剛才和陸涼風對飲過的人交給我,其餘各位,隨意離開。」
聯誼會上爆發出一陣騷動的反對聲:「笑話,你說要玩我們就一定要陪你玩?!」
「嗯。」男人點點頭,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理所當然地攤了攤手,「因為今晚這一場,我不打算給各位拒絕的機會。」
「囂張」二字,真正寫出來的樣子,大抵就是這個男人做出來的態勢了。聯誼會上的男女青年面面相覷,強烈感受到了即將而來的未知恐懼,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你到底是誰?」
清秀的男人偏頭一笑,溫和的樣子當真如歲月無痕,道了四個字:「風亭,唐信。」
在場的人皆變了變色。一個人,如果並不著力於塑造外在名聲卻依然名聲在外令人不寒而慄,這無疑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因為這至少說明了兩件事:第一,這個人的喜怒不形於色;第二,這個人是有殺性的,而且這是一種令人過目不忘的殺性。
叔本華說過的,「人性中兩極端是常常可以並存不悖的」,說的無疑就是唐信這種人。
眾人這才發現,周圍的其他客人已經在方才他和他們對話時被請離了,真正的清場。一抬眼,只看見不遠處,風亭的韓慎正與這場子的老闆低聲交談著什麼。
老闆的臉色越來越慘白,態度也越來越畏懼。最後,韓慎拍了拍他的肩,好意安慰道:「你放心,他只是夫妻關係出了點問題,他心裡有氣,今晚借你這裡砸一個場,其他的,他不會亂來的。一切善後,我負責。」
老闆的樣子看上去快要哭了:「韓總,我這裡只是小本生意……」什麼叫只是砸一個場?不要嚇他這樣的小老闆好嗎……老闆欲哭無淚,低聲哀求道:「韓總,幫幫忙。能不能,馬上找一個人來勸勸信少爺?」
「能勸得動他的,就只有唐涉深一個人。」韓慎惆悵地撫了撫額,「可惜,唐涉深最近喜得千金,整個人都陷在妻子和女兒身上,旁人的事根本無心去理……」
韓慎想起方才打電話給唐涉深告訴他唐信這邊可能會發生點事時,唐涉深一句「我很忙,唐信想玩什麼就隨他去玩」,說完就掛了電話,電話掛斷之前韓慎隱隱聽到了有小寶寶抱住唐涉深不放咯咯笑著要他抱的撒嬌聲,聽得韓慎頓時腦門滾下一滴冷汗。
唐信今晚顯然沒什麼耐心,垂了垂眼,長長的睫毛斂了斂,一低首的瞬間唇邊就飆出了兩個字的命令:「動手。」
堂口的人,做事都帶著決絕的風格,凌厲、不留餘地。
唐信之於堂口的歷史幾乎已經成了一個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他曾是這一地下最大秘密組織的人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以一種怎樣的方式參與其中。然而無論過去種種歷史是怎樣,有一個事實已經不可磨滅:唐信之於尋常人,最隱性的恐怖性就在於,他已有能力,調動常人所不能應對的勢力,比方說,堂口的人。
唐信自從退出原先那一個身份、那一種生活之後,這些年過得很隨性,甚至有點漫不經心,幾乎很少再會動用那一層關係的人。
以至陸涼風竟然忘記了,這個男人不嗜血,並不代表他不會嗜血;這個男人平日裡的愛好都很良性,也不代表他就沒有不良愛好。
陸涼風心情很差,沉聲怒道:「住手……!」
兩個人都是敢玩命的狠角色,唐信變本加厲,微微抬首,掃了一眼正被堂口眾人強行灌下烈酒的聯誼會青年們,薄唇微動:「喜歡喝酒是吧?好啊,今晚我請各位喝個夠。喝不醉,就死。」
一番驚天動地的對抗過後,整個場面掌控在誰手裡,已足夠令人清醒。
參與聯誼會的青年們,有很多已經被硬生生灌醉了,渾然是醉死的狀態,因胃部劇烈的抽搐而嘔吐不止,而方才那些曾和陸涼風對飲過的男生,唐信更是一個也不肯放過,非要灌至酒精過量而昏迷才肯罷手。
求救的、哭喊的、求饒的,各種聲音交織成一片,尖利而混亂,令陸涼風眼睜睜地見證了,唐信手起刀落的姿態究竟是多麼的狠,把方才還祥和熱鬧的地方轉眼就變成了修羅場。
陸涼風終於明白,坊間關於唐信的傳言是真的,這個男人從不會去對一個女人凶,他厭惡她,寧可折磨她,也不會怪罪她。
「你夠了沒有!」她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跟你之間的帳,你來找我算,沒有必要牽扯到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