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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36:10 作者: 朝小誠
    禮服都是挑人的,陸涼風長腿長手,跑起步來都比別人多邁半步,唐信完全不擔心漂不漂亮這件事。當店員領著陸涼風從試衣間出來時,唐信眼前一亮,不僅更加肯定了自己挑女人的眼光,簡直連心頭都好像開了一朵花似的。

    「很漂亮,」唐信走過去,替她整理禮服的後帶,「適合你。」

    倒是陸涼風心態依舊好,自嘲了一句:「不是千金小姐,穿上龍袍也到底不會像太子。」

    唐信十分不認同:「當年你第一次陪我出席此類場合,你曾讓我驚艷。」

    「當年我是臥底,為了把你釣到手。」陸涼風拍了拍他的肩,誠實得不能再誠實,「坊間都傳言風亭的唐信不好釣,所以我特地受過這一方面的特訓,不過沒想到……」陸涼風倏然住了口,瞥了他一眼,誠懇地道了個歉,「總之,不好意思啊。」

    她言下之意是不是他其實很好釣……?她不僅這麼認為了,還覺得很驚訝是吧……唐信有些沉痛,男人做到這種地步也算是非常失敗了……唐信忽然問:「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麼?」

    陸涼風轉頭:「什麼?」

    「以真面目示我。」唐信抬手,手指靈巧一勾,解開了她的單馬尾,「嘩」地一下,長發如瀑,散落一肩的風情。

    唐信一個眼神示意,身旁立刻就有侍者恭敬地拿來飾品,精緻華麗,價值連城,唐信拿起一串鑽飾戴在她修長的頸項上,在她背後扣上扣子的時候,他忽然低下頭,在她耳旁低語:「以真面目,做我的女孩。」

    今晚的酒會,唐信攜陸涼風本色出席,要說「驚艷」二字那實在是誇張,但前面一個「驚」字陸涼風確實是做到了。

    陸涼風這一生的歷練早已註定了她一身的殺性,縱然換下戰袍坡上禮服,那一身的殺性依然若隱若現,令陸涼風在精緻與風情之間,硬生生以眉目間的一點邪氣殺出一條血路。

    唐信甚少出席這種場合,更甚少帶陸涼風出席,不是不想帶,而是她不肯,因而兩人一同出現在酒會現場,吸引目光絕對是一件必然的事。

    「她確實很有意思,」同在宴會場的韓慎端著酒杯,對正負手站在遠處看周遭陳列裝飾品的陸涼風做出評價,「美,卻又不是十分美;冷,卻也不是凍殺一切的冷;明明她看起來像是一個充滿矛盾的人,但不知為什麼,卻給人一種隨時隨地可以豁出性命的果斷決絕之感。」

    唐信聽了,挺詫異:「你這算是肯定我的眼光嗎?」

    「哪裡是肯定,分明是連認同都不敢好不好。這樣的女孩子,太複雜,尋常人都不會去沾的,」韓慎揶揄他,「你的眼光有問題。」

    「不是我的眼光有問題,」唐信笑笑,低頭抿了一口酒,「是我腦子有問題。」

    陸涼風姿態閒適,正一個人頗有興致地研究著牆上的壁畫,卻被幾位小姐好奇地靠近圍住。

    「陸涼風小姐?唐信太太?」

    陸涼風轉身,臉色淡定:「有事?」

    千金小姐們很八卦:「聽說你們的夫妻關係有些問題?」

    陸涼風低頭想了一下:「我一定要回答這個問題嗎?」

    小姐甲乙丙都嬌笑著點頭:「哎呀,陸小姐,我們都那麼熟了,有什麼不能說的呀……」

    她跟她們熟嗎?陸涼風只覺大開眼界,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回事,她總算是見識了。陸涼風答得很隨意:「對,是有問題。」

    小姐們的八卦之魂頓時被這幾個字弄得熊熊燃燒,連珠炮似的問:「聽說陸小姐的背景不太乾淨……?」

    陸涼風點點頭:「嗯,是不乾淨。」

    這樣都敢承認,簡直豪氣干雲!小姐們更激動了:「那唐信也不怕呀?」

    「不會,」陸涼風心想這是什麼低智商問題,答得更是隨意,「他比我更不乾淨。」

    身旁的小姐們誇張出聲,只覺陸涼風如此坦誠絕對是個人物!不遠處的唐信頓時被嗆得不行,陸涼風就是陸涼風,毫無顧忌,一身坦蕩。

    唐信抽身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將她帶離,尋了個清淨的角落,兩個一同飲酒。

    唐信笑笑:「你一定覺得剛才那些人的生活十分無趣。」

    「不會,」陸涼風退身至旁,看著眼前的浮華與喧囂,眼神清冷,「和我的生活比起來,她們這樣的生活簡單很多。還是簡單一點吧,總比追追逃逃的日子來得好。」

    千金女孩,總會比較容易忘記若離開父母其實自身什麼都沒有;而陸涼風,總會比較容易忘記的則是,自己只有一條命這回事。

    所以縱然陸涼風身手俊俏得厲害、思路清醒得厲害,她也總是比較容易吃虧的。女孩子,進入一個原本是屬於男人的修羅場,能保全自身已是不易,要阻擊他人更是千難萬險。

    「唐信,」她忽然淡淡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對他講,「你有沒有什麼願望?」

    唐信其實挺想說我的願望就是和你在一起……不過這種話唐信當然是不會說的。他搖了搖頭:「我這個人沒什麼願望。」

    陸涼風一笑。「我有的。」這個女孩一笑,世間一切閒愁都似乎與她無關了,「我想做一個簡單的好人。」

    很多日子以後,唐信才明白,陸涼風縱然一身是謊令人辨不得真假,只有在這一天這一晚說的這一句,是她的真心話。人生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非要到最後覆水難收的一步,才會看清真心,才會想起原來還有人是自己一生所愛的。人生遇到這些事時都會令人很難過、很無力,因為這通常意味著,你已經沒有辦法,我也已經沒有辦法。

    日子如水般平靜地過去。這一晚,陸涼風很有些焦慮。焦慮的原因來自身旁這個男人。

    唐信開著車,目不斜視,慢條斯理地說了句:「陸涼風,別打中途開溜的主意。」

    陸涼風隱隱覺得頭疼:「我非去不可嗎?」

    「是你答應我的,」唐信的表情很有些無恥,「君子無悔。」

    君子?見鬼的君子!陸涼風在心底微微磨了磨牙,想起和他一起參加酒會的那一晚,就暗罵這一次是上了賊船。

    那一晚,清風拂面,酒意醉人,訂婚的新人幸福相擁,縱然陸涼風酒量不差,也被一室的溫馨微微醉了心,只覺得她此生得不到的幸福,看見旁人可以得,也是好的。

    就在她放鬆心情最不設防的一剎那,唐信用了一個男人最大的溫柔以及最大的無辜語氣對她詢問:「下星期,還有一個酒會,你可不可以陪我出席?」

    陸涼風轉頭去看他,不待她回答,唐信搶先她一步,放低了語氣,連聲音都是那麼無奈:「我知道,你不太喜歡這種場合。我沒有辦法,都是為老闆打工的……」

    大哥,說這種話之前有膽量說一說你的年薪好嗎?那一串不短的零就足以讓天下打工者扛著鋤頭打死你好嗎?

    以陸涼風的性格,見慣旁門左道的手段,這種苦肉計原本斷不會成功,但那一晚,陸涼風一時分了心,放縱了自己在這平靜生活中多貪心了幾分鐘,就這麼「嗯」了一聲,答應了下來。

    直到今天晚上當她得知他要帶她去參加哪個人的酒會哪一種酒會時,「嗡」的一聲,陸涼風只覺得腦袋大了一圈。

    唐信說得不疾不徐:「唐涉深的千金,滿月酒會,他和程倚庭都會出席。哦,對了,你還不認識程倚庭吧?她是記者,幾年前被唐涉深的車撞到……」

    「唐信,」陸涼風打斷他,面無表情,「你是故意把我騙來這裡的吧?」

    「騙你?說得這麼難聽,」唐信笑笑,不以為意,「邀請卡上有你的名字,不信你自己可以看一看。」

    陸涼風轉過頭看著窗外,不想再說什麼。

    唐信忽然叫了她一聲:「陸涼風。」

    她沒有動。唐信的聲音淡淡的:「如果你想從今往後一身坦蕩地走下去,那麼之前的人,無論朋友還是敵人,你都該去看一看。一個人,如果把自己認定為犯了罪而不願見人,那麼旁人再想原諒她也是沒有用的。」

    唐涉深做事,必是大手筆。更遑論這一次是為了程倚庭,奢華精緻自是不必說。

    酒宴設在唐涉深位於半山的別墅內,陸涼風下車,抬眼望去,花園外一溜豪車,花園內燈火通明,陸涼風此等凡人站在這一人間天堂之外,內心五味陳雜很是仇富了一會兒。

    「走吧。」唐信單手甩上車門,走近她環住她的肩,兩人一道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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