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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36:10 作者: 朝小誠
    話音未落,就已看見陸涼風擋在他背部的右手臂,為他擋掉一記絕殺,也為他付出了一定代價。

    隔著襯衫制服,陸涼風動了動手臂,散落了滿手的玻璃碎渣,點點血跡,慢慢滲透襯衫袖管,正一滴一滴緩緩掉下來。

    程峰頓時連心跳都漏掉半拍,「涼風你!你為我擋?!」

    與其說程峰被陸涼風受傷這件事而震驚,不如說他更被平時悶不吭聲般的陸涼風關鍵時刻卻會跳出來保護他的舉動所深深感動了!

    戰友啊,這才是患難見真情的好戰友啊。程峰同志感動得小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陸涼風----!」

    我們陸涼風同學挺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幹什麼?」

    程峰一顆紅心在跳動,話也說得很直白,「我……我感動啊!」

    哦,這樣。「應該的,」陸涼風點了點頭,隨即又看了他一眼,同樣把話說得很直白,「把你襯衫袖管撕下來,我要止血,挨了一刀我還是挺疼的。」

    「你好,我們又見面了。」拎著醫藥箱的駱名軒醫生走入房中,微微笑著,向坐在床頭的陸涼風打招呼。

    聞言,陸涼風抬頭,看著他,就像是看著所有人那樣,眼裡依舊平靜無波,只點一點頭致意,「你好。」

    駱名軒放下醫藥箱,「來,我看看。」

    用醫用剪子剪開她的襯衫袖管,駱醫生眼神掃過這個人的這個手臂,即便身為人民醫生早已見慣生死,但觸及這樣一個女孩這樣血肉模糊的傷口,駱名軒仍是不禁皺了皺眉,「女孩子,就不應該當警察,被人這麼打,受這種苦。」

    「也不是,」也不知陸涼風當真是不痛,還是痛得麻木了,旁人只見這個女孩從頭到尾都沒有皺過一下眉,叫過一聲疼,甚至現在,還有力氣反駁駱名軒,「抓人的時候,我也打過人。」

    駱名軒幾乎是無奈地笑了,「陸小姐,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沒有,」她仍然一字一句地答,「我不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怎麼會,」駱名軒低下頭,著手替她清理傷口:「至少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從車禍昏迷中清醒之後,失去了部分記憶,卻還有勇氣去和人打架的小姐。」

    陸涼風沒有應答下去。或許是累了,又或許是天生的不擅言辭。陸涼風擅長的是,隨時隨地地沉默下來,如影隨形的靜默姿態。

    曾在這個女孩的長時間昏迷狀態內擔任主治醫生的駱名軒,對眼前此人的沉默寡言簡直是太熟悉了。因此駱醫生也不再多言其他,拿起酒精棉花,低下頭,對她道,「傷口消毒,會有點疼,你需要忍一忍。」

    陸涼風點點頭。

    接下去的時間內,自她點頭的這一秒起,一直到駱名軒替她處理好傷口結束,整整一個小時的過程內,她真的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旁人見了,只當這是無妨的小傷;只有駱名軒看得見,因痛感從她額頭滲出滑下的冷汗早已濕透了她的臉頰,也只有他知道,這個女孩的忍,已經到了何種令人驚懼的地步。

    駱名軒俯下身,再一次檢查了陸涼風手臂上的繃帶,確定傷口已經不再流血,這才稍稍鬆了口氣。高度緊張得忙了一整晚,一抬手腕,這才發現竟然已經凌晨三點了。

    駱名軒走出主臥室,就看見這間酒店套房的客廳內,付駿正埋頭在文件中,井井有條地在收拾客廳玻璃桌上散落的各種文件。

    身為SEC曾經最高執行人唐涉深的特別助理,以及橫跨整個灰色產業鏈的風亭會所的現任執行人助理,隨著連年看漲的可觀工資以外,付駿特助需要應付的突發事件顯然也是連年看漲。

    大到投資收購,小到警察臨檢,再到黑白兩道的擺平,付駿堂堂一介機械工程系高材生,原本有著技術宅「畫畫圖紙泡泡妞」的大好前景,如今卻硬是被迫成長為黑白兩道通吃的文武全才。有人品,夠手段,付駿儼然一顆灰色產業鏈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駱名軒洗了下手,問道:「他人呢?」

    「啊,」付駿溫和地答:「他去處理今晚惹事的那些人了。」

    「親自出面?」

    「對。」

    「聽說今晚鬧事的那些人也頗有來頭,不容易對付。」

    付駿笑,「怎麼可能。」

    駱名軒不明意味地唏噓了好一陣,隨即恍然。也對,在深具SEC背景的風亭面前,還有什麼人好顧忌。

    駱名軒把自己丟進沙發休息,揉了揉高度緊張後酸痛的太陽穴:「這女孩到底什麼來歷啊?」

    付駿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溫和地道:「為什麼這麼問?」

    駱名軒唇角溢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眼帘一撩,聲音透著詭異:「唐信的私人主臥,不是每個女人都進得去的。」

    「夫妻吧,」付駿應答如流,「畢竟他們,也是領過證的夫妻。」

    「哈哈。」駱名軒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兀自笑了好一陣。慢慢的,笑意漸隱,駱名軒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

    「夫妻,嗯?這一位在三年前一手導致SEC差點崩潰的陸小姐,雖說如今失去了關於當年的記憶,但唐信腦子沒壞,當年陸小姐給他設的致命局他忘記了?他因此欠下唐涉深的那麼多他忘記了?」

    話音剛落,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戴無框眼鏡的年輕人緩緩踱步,走了進來。

    「各位好。」年輕的男人笑容溫和,偏頭一笑時的倦慵之意十分醒目,令他輕易能予人一種錯覺,好似萬丈紅塵予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場忘記。

    男人站定,負手微笑,「凌晨三點,討論我的私生活,各位好興致。」

    唐信。信者,誠也,專一不移也。這個男人時常予人『誠、信、雅』的感覺,舒服得令人一見了他淡淡的笑意,就知是唐信無疑。

    除了真正了解他的人,比如駱名軒,比如付駿,再比如,唐涉深。人們常常會無端端相信這樣一件事:斯文有禮且會偏頭一笑的男人,總不會壞到哪裡去。

    殊不知世有唐信,偏偏是箇中好手,懂得如何把一切辣手、凜冽的殺機,都恰恰好放在這偏頭一笑的斯文有禮中。

    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這甚至是一件需要天分的事,唐信做到了,所以他是唐信,別的人旁的人,都做不了唐信。

    看見他進來了,駱名軒止住了聲音,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站在醫生的立場,給他一個交代,「她沒事了。玻璃碎片刺傷了手臂,這兩天我會定期來給她換藥包紮,你也要小心照顧她,防止破傷風感染。」

    「好,」唐信的聲音聽上去簡直比衷心還衷心,「這麼晚,我麻煩你了。」

    駱名軒看了他一眼。明明比起唐涉深那種不可一世的欠揍樣子,眼前這個男人簡直可以說是唐涉深那種反面教材的最好參照系,但不知怎麼的,駱名軒每每和這個男人打交道,仍然倍感壓力,能不惹,就不惹。

    收拾好醫藥箱,駱名軒起身,掩飾不住的倦意,「那麼,我就先回去了。」

    唐信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兒,忽然淡淡地問了一句話,「聽說,你和蘇言分手了?」

    話音未落,連一旁的付駿都停了停手裡的動作,詫異地望向站在玄關的駱名軒。

    「嗯,」倒是當事人完全沒有一絲要隱瞞的意思,點點頭大方承認,「對,分手了。」

    唐信顯然沒什麼同情心,既沒拍拍他的肩安慰一句「哥兒們想開點,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也沒有站在男人的同一陣線對他鼓勵「男人麼!這點痛算什麼,女人嘛有的是!」,相反,唐信這作死的,居然一路追問了下去。「四個月前分的手?」

    也虧得駱名軒脾氣好得簡直不正常,竟也答了下去,「嗯。」

    唐信點點頭,「原來你也知道了,蘇言喜歡的人是……」

    「對,我知道,」駱名軒忽然抬起頭道,「我知道她喜歡的是唐涉深,但我們分手不是為了這個。」

    這下子,倒是連唐信都怔了一下。

    「自己的女朋友,心裡有沒有我,眼裡掛心的是誰,其實是有感覺的。之前不說,不分,不是因為捨不得,是因為我喜歡她,所以願意包容她。」

    唐信等著他的但是。

    駱名軒笑容漸淡,果然給了他一個轉折,「對我來說,喜歡一個人,是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人生中,也還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的。」

    唐信瞭然。四個月前,正是程倚庭孑然一身失蹤的時間,她走得狠,走得絕,不要任何物,也不要任何人,連唐涉深都不要了。於是,最令唐涉深痛不欲生的事還是發生了,他的妻子離開他,在已有了一個月身孕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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