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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35:45 作者: 朝小誠
    「低到什麼程度?」

    「……」

    「50%?」

    「……」

    「30%?」

    「……」

    「是不是連20%都沒有?」

    「以寧,不要再問了。」

    邵其軒忽然上前一步靠近她,環住她的肩膀擁住她,給她溫暖。無論是站在醫生的角度,還是站在朋友的角度;無論她是唐易的妻子,還是只是紀以寧這一個單獨的個體,邵其軒都不希望看到她絕望的表情。

    他艱難地開口:「你受過很嚴重的凍,你的繼發性生理痛也是那個時候有的,再加上後來你沒有及時調養,拖得太久,所以……你有很嚴重的宮寒。不是絕對的不孕,但概率會變得很低……」

    頃刻間,紀以寧懂了。

    本就是一點就透的人,更遑論如此坦白的對談,字裡行間的意思,她都懂了。

    沉默了很久,她在他懷裡小聲低問:「唐易知道,是不是?」

    邵其軒點點頭。

    「他知道,從兩年前開始,他就知道了。……你看過那麼多醫生,其實很大一部分不只是治生理痛的,而是唐易找來想辦法為你調養的。宮寒要根治很麻煩,除了靠堅持調養之外,沒有其他辦法。」

    ……

    這個夜晚邵其軒沒有過好。

    在掙扎了整晚了之後,實在沒膽量騙唐易,凌晨三點四十五,邵其軒終於以一種壯士斷腕的決心撥通了一個電話。

    一分鐘後,唐易陰森森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來:「你看看現在幾點啊,你當我不要睡覺的啊?……」

    「恩……」邵同學討好地說:「快四點了,再過一小時就可以起床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分鐘,之後傳來唐易頭痛欲裂的聲音:「我忙到三點才剛睡的……」

    「厄……」這年頭的剝削階級也不容易丫……

    邵其軒弱弱地喊了一聲:「唐、唐易。」

    「……」

    「我、我想跟你說件事……」

    「……」

    「你要保證,我說了你不會生氣!」

    「……」

    「唐易,我、我向紀以寧招了。」

    「……」

    唐易握著電話還不是很清醒,但當聽到邵其軒說出那句話後,唐易頓時整個人都清醒了。

    「你說什麼?!」

    「就是紀以寧那個事,你都不知道小紀壞起來有多壞!她她她今天暗算我!!我一時忍不住,就全招了……」

    唐易這下徹底清醒了。

    「邵其軒!如果紀以寧有事你也別想活著多過一天!」

    背了黑鍋的邵醫生很痛苦。

    「你剛才答應了你不生氣的……TT」

    ……

    睡眠不足而產生的倦意在一剎那間消退得乾乾淨淨,唐易起身穿了衣服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就離開酒店飆車回家。

    他不該放她一個人在家裡的!

    就在前天晚上紀以寧溫柔無比地對他說『明天不回來也沒關係,你累壞了我會心疼的啊』,他一個神魂顛倒就信以為真了!根本沒發覺紀以寧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對他甜言蜜語,也更加沒想到這是她的調虎離山之計。

    駛上高速,車速一路飆到300+。車和人,都漸漸不受理智控制。

    她不會出事吧?

    ……

    她該不會真出什麼事吧?!

    ……

    和紀以寧在一起久了,唐易不可避免地被傳染了胡思亂想的本事,連眼神都亂了,腦子裡不斷閃過可怕的畫面。

    人,一旦心灰意冷,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雖說『千古艱難唯一死』,但對紀以寧這種重情重義不重命的人來說,死,並不可怕。

    左手搭在車窗上,唐易咬著下唇,神色慌亂,

    她會不會想不開?會不會當他趕回家時已經太晚了?割脈?服藥?上吊?煤氣?留下一封遺書上面寫著『對不起,我走了』,後面還有一長串用來表達遺憾的省略號……?

    被老婆拋棄的男人無疑是痛苦的,如果這個老婆平時還不哼不哈不聲不響但一出手就是一記重拳……那這種痛苦就是翻倍。

    唐易現在就完全處於這種痛苦狀態。他甚至不敢打電話回家,深怕接電話的會是120的急救人員在電話那頭告訴他:對不起先生,我們盡力了……

    紀以寧……

    唐易猛踩油門,不要命地一路飆了回去。

    拿鑰匙開門的時候,唐易甚至都做好了破門而入的準備。

    開門,人還沒進去,唐易的聲音首先高了八度。

    「紀以寧!」

    「……你怎麼回來了?」

    「……」

    出人意料的場景,紀以寧半跪在客廳地板上,手裡拿著抹布,旁邊放著小水桶,正跪在地上專心致志地擦地板。

    唐易一個踏步走過去。

    如果這是在演電視劇呢,他應該一把攬她入懷,抱緊她說:『傻丫頭!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嚇死了!』

    但這到底不是在演電視啊……

    唐易再緊張到底還沒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只要紀以寧還正常著,他就不會笨到去捅破她心裡的那道傷。

    等等,正常?

    唐易一顆心跳到喉嚨口。

    冬天早晨五點半起來擦地板這叫正常?!

    他看了看周圍,整個家裡光潔乾淨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連庭院裡都整潔如新,很明顯,她不是只擦了一分鐘,她是擦了一整夜。

    「你這樣子……累了自己多久?」

    紀以寧不說話。

    唐易單膝跪下與她平視,伸手撥開她額前垂下的頭髮,不出意外,看見一雙已經全然哭傷的眼睛。

    水落石出(4)

    他指尖的溫度那麼溫暖,她抵抗不了,眼淚忽然就掉下來了。

    「唐易對不起……」

    記得當時年紀小,她反抗不了,被人關在酒吧的地下冷藏室一夜,醒來時已經是在醫院,醫生對她說都是些外傷,凍傷而已,不過最好留院觀察一陣子,可能會留下病根,女人的身體,內部看不見的隱患遠遠殺傷於外傷。

    她不懂事,捨不得把時間和錢浪費在病床上,早早出了院,美其名曰『自然療法』,雖然從第二月開始她就從此體會到了生理痛的痛苦,但在時間和財力的雙重壓迫下,她仍然沒有引以為重,只一味順忍地決定平時注意保暖就好了吧。

    殊不知會在三年後的今天帶來如此嚴重的後果。

    「我知道,我知道的,」唐易小心翼翼摟她入懷,溫言軟語地哄她:「以寧沒事的,我來想辦法,所以不用哭的。」

    她不肯起來,她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資格承受他的溫柔。

    她讓他成了徹底的受害人。

    他本可以與這件事全然無關,無奈遇到她,她種下的因,要他來承受最後的果。

    她知道整個唐家都是聽他一個人的,他說一句話沒人敢說一個不,然後呢?她能仗著他對她的感情而讓他承受外人異樣的眼光嗎?

    紀以寧一輩子沒有孩子都沒有關係,最多也就是自憐自傷罷了,可是唐易不行。

    今日才奏響序曲,明日便已是完結篇。現實折損人,從來勝算在握。她知道,她太知道。

    感情的世界也有四季,逃不過時令變更。

    樹葉落下,世界變涼,霜降過後立冬。

    曾經輾轉過的情關愛劫,有一天我們會明白其實都是多麼虛妄的事。

    理智告訴她,應該向現實俯首稱臣,應該放他走,但欲望說不。

    「唐易……」她哭著對他坦誠:「我不想離婚,不想你有別人的孩子,……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怕有一天,他一夜醒來,忽然就對一個叫紀以寧的人灰了心,從此紀以寧這個名字失卻光輝在唐易那裡也不過泯然眾人。

    人與人的關係,總是有一個界限的,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糙,之前樁樁件件累積,逐一可以原諒,到終局卻不是爆發就是坍塌,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誰不是一條柔弱的肉身?難過了會失望,戳一刀會流血,天涼風長,唐易能保全她到哪一天?

    Happytogether,說得多好,在一起即是一起快樂,不開心憑什麼要唐易跟你紀以寧在一起?

    是她不好,被他寵壞,越要越多。

    所謂不捨得,就是到手的不舍跟未到手的不得。

    幸或不幸,她是後者未若前者多。

    沒有孩子,固然絕望;但失去唐易,紀以寧必死無疑。

    唐易笑了起來,抬手擦掉她的眼淚,想抱她起身上樓,「以寧,不會的……」他會告訴她,不會的,他不會離開她,孩子這件事,對他而言,遠遠不及她的萬分之一重要。

    當手指觸到她腰間時,唐易才終於發覺了她的不對勁。

    紀以寧全身冰冷,整個人在顫抖。剛才他就發現了,他只以為她是哭成這樣的,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她是真的出了問題。

    唐易一把抱起她,把她抱到客廳沙發上,「哪裡不舒服?」

    紀以寧沒有說話,勾著他的頸項揪緊他的襯衫,大顆大顆的冷汗從額前直直滴下來,她的左手緊緊捂住下腹。

    唐易心裡重重一沉。

    她這個動作,她這個樣子,他實在太熟悉了。

    唐易連忙拿過沙發旁的毛毯裹住她,他搓著她冰冷的手,聲音透著焦慮。

    「這個月……你吃藥了沒有?」

    她搖搖頭。

    她以為會懷孕,就停了緩解痛經的中藥。

    唐易臉色大變。

    連忙作勢要抱起她,「我們去醫院。」

    「不去醫院……」

    紀以寧捂住下腹縮成一團,「我不要去那裡……」

    她不要去醫院。那個地方,她去過太多次。在那裡,她會看見有孩子的媽媽是多麼幸福,她會看見每個丈夫抱起新生的寶寶、然後親吻愛妻的畫面,這些畫面,都是她想得卻不可得的。以前不知道自己可能沒有孩子這件事,看見別人有了也只是羨慕,但現在,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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