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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35:45 作者: 朝小誠
如何形容當年那一場相遇呢?
如果硬要說是『命運』未免太狗血,但是,不是命運那又是什麼呢?只不過,和童話故事不同的是,她於相遇之時開始動情,他卻只當她是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根本不值一提。
第一次見到唐易,他是怎樣一個模樣,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這個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的男人好漂亮,他的表情好柔和,穿一身深色西服,一步一步從山間台階上走下來,走到她面前,彎腰半跪與她對視。
追殺她的人站在一旁叫囂:「把這個女人交出來!我們爺交代了,她看見了我們賭場的秘密一定要殺了她!」
他笑一笑,全然不在意此種威脅,甚至連眼都沒有抬,輕啟薄唇,對一旁的那群人淡淡說了一個字:「滾。」
來人大怒,剛要動粗,只見台階下站著的兩排人已經舉起了手裡的槍,只要台階上的男人一聲令下,他們就能動手。
此種陣勢,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來,絕對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訓練得出來的,這種氣勢,斷然不是一個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來人有點慌了,忍不住問:「你、你是----?」
男人沒有回答。
台階下站著的尹謙人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只用了四個字。
「唐家,易少。」
唐易,原來,他就是唐易。
她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他。
傳聞中,唐家那位準少爺心狠手辣,沒有一分半點惻隱之心,見慣血腥與殺戮,殺人時手起刀落,眼裡無痕。
可是眼前這個唐易,卻細膩溫柔得一如迷夢。
他看見她身上一身的傷痕,看見她被人撕破的衣服,他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脫下了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就在她怔楞中,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柔聲對她說:「自己的身體,如果自己都不懂得保護,別人再怎麼救你也沒用……」
她聽見他對她說:「……女孩子身上有傷,始終不好。」
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的時機,真的好難說。
就在她十七歲這一年,為了考警校,為了將來當檢察官,她和她身後整個龐大家族鬧得天翻地覆,她的父母,她的親人,除了反對,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這樣關心的話。
未曾料到,這般動情動心的柔聲細語,竟是由這個陌生男子口中說出來。
記得彼時她是多麼激烈的女子,然而再激烈,亦抵不過柔愛二字。
冬來肅殺,季候風驟起雲涌,一如多變人生,叫她從此對這個叫唐易的男人,透支了其後數十年的感情。
對唐易,她有感情,但亦有分寸,因為知道他救她的時候,根本沒有用心。
這個殘酷的現實還是後來唐勁告訴她的。
「簡捷,不要對唐易用情,」唐勁勸她:「唐易愛起一個女人來,可以很極端;連帶著他的不愛,也變得極端。」
望向她受傷的眼,他告訴她真相:「知道那一天,唐易為什麼會救你嗎?因為那一天,是他母親忌日,他不喜歡在他母親忌日的當天見血,所以,他才會救你。也所以,他救你的時候,只叫他們滾,而沒有動槍殺了那些人……」
呵,是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了。
難怪那一天,他會出現在山林台階上,因那裡有他長眠於地下的母親;也難怪那一天,他會一反心狠手辣的常態,對她溫言細語,因他尚未從親情祭奠中回魂。
她搖搖頭,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男人在不愛的時候,也可以這麼溫柔?……」
……
時光流轉。
簡捷被他壓在吧檯邊,胸腔受力,她喘著氣,忽然緩緩開口。
「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
唐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說。」
「兩年前,道上有一股不大不小的勢力,姓梁,靠放高利貸以及逼良為娼起家,喪盡天良,但倒也日漸強勢,道上敢公然惹它的人很少。然而某一天,這股勢力一夜之間就被全數滅口,總部被人一把火焚燒殆盡。……那個時候誰也沒有查出來,這麼血腥的事究竟是誰做的。」
聞言,唐易的表情變得玩味起來,眼神莫測高深。
簡捷看著他,「後來我無意中知道一件事,因受梁家迫害而家破人亡的人家,包括當年的紀家。……紀家的獨生女,曾經也因此而被強迫進入風塵之地。是她一身清透的好才情,得到了夜店老闆的憐惜,才得以保全肉
身清白,以勞役抵償。而這位隸屬於梁家勢力內的夜店老闆,也是唯一一個得以存活的梁家人。……而我亦記得很清楚,梁家被滅口的那天,正是你母親的忌日那天。」
她抬眼看他:「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是……」
「……我知道是你,唐易,絕對是你,」她的聲音里有十二萬分的肯定:「……一夜之間把整個梁家全體滅口這件事,除了你之外,沒有人再會有那種手段和暴力。」
簡捷站直了身體,和他對視。
「……你的原則是,不在母親忌日見血。然而你卻為了一個紀以寧,做了原本你從來不做的事。為什麼……紀以寧值得你這麼做?」
唐易放開她,直起身體,漫不經心地笑一笑。
「秘密。」
簡捷咬牙,唇間擠出五個字:「你簡直瘋了----!」
聞言,唐易忽然傾身向前。他把她圈死在了可控範圍內,雙手撐在她身側的吧檯邊,俯□與她平視。他臉上的表情剎那間妖艷入骨,像是調情,又像是威脅。她只見他眼裡一片暗色,深不見底。
「是他們該死……」
他緩緩開口,輕言細語,好溫柔的語氣,卻字字暴力:「……差一點點,我最重要的以寧,就毀在他們手上。所以,那些碰過她的人,我一個也不想留……」
36原罪(1)...
隔日,紀以寧起得很早。
清晨,還不到五點,天還蒙蒙亮,她便穿了衣服起了床。她的睡眠一向很淺,尤其昨晚更甚,半夢半醒間,恍惚了一整晚,還來不及沉睡,天就亮了。
拿起一旁的衣服穿好,扣紐扣的時候,紀以寧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位置。空蕩蕩的半邊,他果然還是沒有回來。紀以寧的嘴角悄然彎下去,一個輕微的動作,便是她失落的證據。
不知怎麼的她忽然就想起過去那麼多日子裡,唐易在清晨抱她的樣子。柏拉圖說,男人對女人的愛情不是在他對她做愛的過程中體現的,而是之後共眠的欲望中盛開的。於是每每當她在清晨轉醒,看見他一整夜都把她安置在他的臂彎里不讓她遠離時,紀以寧心裡總有說不出的纏戀湧上來。
唐易喜歡在她深睡時靜靜看她,於是每天清晨她醒來時,睜眼便能看到他那一雙漂亮的眼,好似桃花欲開未開,轉眼間春色便要鋪天蓋地,難收難管。
有時他就這樣看她,有時他會直接覆上她的唇,什麼也不說,單單挑起一個尾音,手指便滑入她的睡衣勾引起來。尚未清醒的她亦會在他身下呻吟一句『我才剛醒啊……』,他便會笑一笑,用陰謀般的甜腥聲音告訴她:『剛醒才好,現在才是我們的MagicHour……』
在夜與晝交替的時間分界點上,唐易用分分寸寸的兩年纏綿,讓她徹底愛上了他給她的這一個MagicHour。
不曉得這算不算自甘墮落,但他的確成功了,讓她心甘情願墮了進去。
紀以寧疊好被子,望了望因他一夜未歸而空蕩的位置,嘆口氣,自我安慰了一會兒,就走進浴室晨浴。
晨浴完畢下樓,紀以寧走進廚房,朝正在廚房忙忙碌碌做早餐的管家和其他人道聲早安。
「大家早。」
看見她的身影,廚房裡的幾個人都有點驚詫:「少夫人,這麼早?」
「恩,反正醒了就起來了。」紀以寧笑一笑,走進去和他們一起動手做事。
管家意味深長地發問:「……昨晚易少爺不在所以失眠了?」
「……」
紀以寧忍不住微紅了臉,「沒有……」
算準她不擅長說謊,唐易又不在,於是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以眼神進行赤裸裸精神拷問。
事實證明群眾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就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游擊隊式拷問之下,紀以寧只能點一點頭承認:「有一點……」
聞言,大家發出一致的善意笑聲。
嗚……
唐易不在,她就是被人娛樂的對象……
「哎以寧不要不好意思嘛,」老管家笑眯眯地看著她:「夫妻嘛這樣才好啊,你千萬不要學勁少爺家的蘇小姐啊,一飛出去可以一兩個月都不回家,搞得勁少爺心火旺盛得都牙疼……」
娛樂歸娛樂,對紀以寧,整個唐宅上下的人都是很護著她的。這個清晨,紀以寧說要做點心,於是大家都一致幫她打下手。
這個點心不是做給唐易的,也不是做給唐勁和小貓的,而是給邵其軒的。
唐易槍傷住院那陣子,紀以寧每天都會做點心給他,這只是因她負罪感滿滿而做出的小舉動,本來只想吸引唐易一人,卻不料她精巧的手藝沒有吸引到唐易,卻吸引了一大堆閒雜米蟲。
比如我們的邵醫生。
和嬌身慣養的唐易比起來,邵其軒真可以算得上是比較好養活的類型,用個數學等式表示的話,邵其軒的好養程度大概就是十分之一個唐易的開平方,相當渺小的數字感。
於是那陣子,就為了紀以寧的獨家秘制小點心,邵同學打著救死扶傷的旗號,天天跑去唐易病房蹲點,一見紀以寧拎著點心進來,邵同學就叫得特別特別動情:「小紀小紀~~~」又嗲又蘇的聲音聽得唐易只想踹死他。
不過,邵同學對紀以寧的小點心所表現出來的愛意與戀意,還是讓紀以寧很感動的。單是邵其軒注視那點心的眼神,時而柔情似水,時而百轉千回,時而欲求不滿,時而餓虎撲羊,就完美表現出了一個雜食動物複雜又深刻的心理活動。再加上旁邊有唐易這麼個反面教材,每次只吃幾口就說夠了,這麼個鮮明的對照組一放,就更加讓邵同學在紀以寧心裡的好感度一路直線上升。
於是這天清晨,在上班之前,紀以寧拎著新鮮的點心就先去了趟邵家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