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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35:45 作者: 朝小誠
他讓她,柔順得簡直沒有一絲生氣。
她也曾經試圖努力改變,但其實人所能改變的是那麼少那麼少,特別是,她的身後已經站定了他。
兩年前,這棟宅子的原管家和一些女侍們,擔心久不出門的她悶出病來,於是好心帶她踏出了這棟別墅,卻不料遭遇了埋伏,她險些被劫。
正是那一天,她第一次見識到了他身後龐大的權勢帝國,第一次看見了他殺人。也是那一天,她下意識想逃離他身邊,結局是徹底惹怒了他。
兇狠的,暴烈的,帶著那麼明顯的懲罰性。
他一貫妖艷,卻從沒讓她見過真正動怒的一面,那一次,他是真的怒火中燒。
她聽見他在她耳邊的聲音,帶著怒火的低沉,性感得無可救藥。
「……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她想說,我沒有。
那一刻她是真的心驚,他太美了,也太妖異了,好似水晶球粉碎的那一瞬間,所有流光都折she於一個點。於是這一點上,光華四she,流光璀璨。
她終於敗在他手上,失聲叫出一個名字:「唐易……」
她喉嚨口失聲叫出的妥協,終於讓他消失了余怒。
然後,她高燒了整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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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良心講,除卻奪去她的自由,他對她真的不錯。
什麼都不缺,連最私人的物品他都會留心得到,而在感情上,他的心思縝密也讓她同樣後怕。某天他陪她出門,路過商場裡的刀片櫃檯時,她只是一個寒噤,卻也絲毫逃不過他的眼睛。
於是第二天,他陪她做了一場祭奠。
祭奠的對象是她的母親。父親出事之後,母親用薄薄的刀片割腕自殺,隨後葬身火海。就在她二十三歲這一年,看見浴室內漂浮的那一汪艷麗的血色,以及母親眉間那永不再落的孤寂,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真正體會到那些曾經以為永遠無法體會的話。
原來,愛玲奶奶是對的。
生命如此涼薄。
人與人若是果真到了要離散的時候,說什麼也沒有用的,而且說不說其實也都是一樣的。
未曾料到,兩年之後,竟會是他陪在她身邊,為她的家人樹立起一座墓碑,留下一個永恆的歸宿。
「唐易,」走下大理石墓園的時候,她叫住他,道了一句悠遠綿長的「謝謝」。
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下,低頭在她唇邊纏綿一吻。夕陽下,他俊美的臉讓人感到眩惑無邊。
然後,她聽到他平淡地回答了一句話。
「……應該的。」
誘惑(1)
日升日落,又一天過去了。
當一個女人和時間對抗,結局無非兩種:要麼變瘋,要麼淡定。
紀以寧無疑是贏家。
她足夠聰明也足夠清醒,清醒地知道她遇到的對手是唐易。這個男人是個謎,無人可解,他也從不給任何人可行至他內心的路徑。
她為他收拾書房,桌上隨意攤開著各種絕密文件,資金龐大內容精細,他就這樣把整個唐家的各種秘密散落在她眼前,如此毫無顧忌,簡直肆無忌憚,好似料定她對他的絕對忠誠,又或者,他或許根本不在意。以她對他的了解,他既然敢把所有的弱點暴露在她面前,那就表明,他同樣有那個手段對付她可能為之的背叛。
簡直無法無天。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紀以寧腦子裡詭異地不停閃現『小蘿蔔頭』和『江姐』的故事,不停想到無數革命先烈被反動派囚禁最終成功解放全中國的故事,看到《紅岩》等等革命書籍時,紀以寧都會覺得自己整個靈魂都會詭異無比地熊熊燃燒起來。
看看先烈們,她就釋然了。唐易好歹沒有對她上老虎凳辣椒水,好吃好住供著她,雖然在她看來這是變相囚禁,但旁人看來,她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三個字行為:傍大款。
倒是唐易對她這種向革命先烈學習的想法深感有趣,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她的心理活動的,但某天他忽然興趣來了,居然還饒有情調地教她:『如果將來有一天,你被我追殺,記得千萬不要向狼牙山五壯士學習,因為我比小鬼子更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往下跳我一樣追下去……』
驚得紀以寧立刻收起了所有革命書籍,從此不敢再有此類非分之想。
對這樣一個沒有任何規律可言的男人,紀以寧絕對不敢說自己沒有過反抗的念頭,在被他氣炸了肺的時候,她也有過諸如『死了我一個,還有後來人!』這種同歸於盡的歹念。
可是兩年了,她什麼都沒有做,她甚至已經放棄了任何反抗的想法。
只因為,無意中見過的一次,他一個人的獨舞。
那是一個冬日的深夜。
他抱著她在臥室做愛,整個人一反常態的沉默無比。
平時他都會笑得妖艷說些不緊不慢的話,看她被氣炸了卻拿他無可奈何的樣子,然後用他獨有的妖嬈姿態引誘她承受他全部的溫柔和全部的暴烈。
每次高cháo的時候,她在水光中看著他那張令人驚艷的臉,都會覺得那麼不可思議:一個沒有愛的男人,怎麼還能有如此溫柔的一面呢。
她不記得那一天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了,只覺得他抱了她很久,臂彎里暖意四生,她被他弄得筋疲力盡,一時貪戀他溫暖的懷抱,就這樣沉沉睡去。
半夜忽然驚醒。一摸身邊,竟沒有了他的身影。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忽然從心尖升騰而起,長久以來的相處讓她對他的心思畢竟也了解了兩三分,腦中不停閃過他翻身下床離開的孤寂背影。
他是她宿命中的誘惑,引她停不下腳步。
她起身,披上睡衣,離開房間。恍然看見書房裡亮著燈,她悄無聲息地走過去,本以為他會在伏案公事,卻沒料到,意外看見了從此讓她此生難以忘懷的一幕。
他在跳舞。
一個人。
這棟別墅所有的隔音效果都是驚人得好,於是她悄悄推開書房的門,只聽見裡面的舞曲,震耳欲聾。
是妖嬈的桑巴,緊張,熾熱,性感,近於情色。
她一下子被這樣一個陌生的男人誘惑住了腳步。
她是生於豪門長於豪門的女孩子,雖然最後家破人亡走向破滅,但絲毫改變不了她所接受過的教育事實。她從不接觸拉丁,因為她的父母不會允許,她的朋友不會贊同,所有的拉丁舞在他們眼裡都是帶著原始的粗野氣息的,男歡女愛的色情舞,絕不適合她這樣家世良好的女孩子。
未曾料到,他卻是高手。
禮教約束對他而言是廢紙一張,他連法律條款都不放在眼裡,根本不會在意旁人的眼光。他只做他想做的事,不管對錯,無法無天。
於是,就在這一個冬日的夜晚,她看見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唐易。精緻、熱情、驚心動魄。
拖鞋被他踢到了一旁,赤裸了雙腳和地板親密接觸。他也沒有穿西服外套,只穿了件襯衫,扣了兩三顆紐扣,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剛剛從情慾中抽身而退的身體,仿佛還殘留著高cháo時的餘韻,透著她的味道,配合桑巴那獨特的妖異舞步,一步一驚心。
無法形容那個畫面。
她不得不承認,她沒有見過比他更妖嬈更懂得誘惑的男子。
他就這樣在萬籟俱寂的冬日深夜,獨自一個人在書房超然而舞,腳下的暗影如同魔魅作勢撲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像一場幻覺。
是,幻覺。可是假使沒有幻覺,又何來幻滅?
他一直都是偏冷色調的人,狠起來摧枯拉朽,卻不料,就是這樣被認定不近人情的一個男人,會有這樣熱情的動作,亦會有這樣柔軟的一面。
她一直都相信,拉丁是人控制和運用自身肢體的一個極致,換言之,自我放縱與沉醉的極致,真正的自我釋放。
她中邪般呆立不動,在這個深夜裡凝視這個叫唐易的男人。在他的世界裡,光線的天羅地網裡,正與邪的分界柱前,他在獨舞。全然不見眉目,但衣衫沾染了深色的光影,舞時飛濺如霧,她看見他偏瘦的身形以那樣的節奏碾轉,進退以及勾連,旋轉時速度快得幾乎看不見落腳點,就這樣跳出了一支完美無缺的桑巴。
紀以寧看濕了眼睛。
桑巴怎麼可以一個人跳呢,尤其是,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
未免,真的太寂寞了。
最後,她靜靜退出,關上書房的房門,不打擾他一個人的世界。
回房,心難再止水。
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打了電話給一個人。
即便是深夜,唐勁的聲音在電話那頭也依然溫和,絲毫沒有被打擾的不快,他有點不確定地叫了一聲:「以寧?」
「是我,」她抱著電話,心如擂鼓,終於問出了一個問題:「今天,對唐易來說,是什麼特殊的日子?」
否則,怎麼可能會有如此陌生的唐易。
「你不知道嗎?」唐勁詫異地反問:「今天是他母親的忌日啊……」
她一下子懂了。
難怪,難怪像他那樣的人,也會有那樣溫柔的一面。
原來,他不是沒有愛的,他只是愛得太深,存心讓所有人都看不見。
她畢竟太善良,於是他無意中被她看見的另一面一直留在了她心裡,白森森的,好像光。
於是這以後,她開始夢見他。
夢到他的臉,連他嘴角向下彎的形狀也夢到,他的那種冷漠隱忍而又從不自知的表情,一路跟到夢裡來。她真是笨,不懂得保護自己,在夢裡也一直受傷。
人為什麼要有感情?
大愛臨頭,她慌得彎下腰來。
誘惑(2)
夜色降臨,紀以寧洗完澡,擦著頭髮走出浴室。臥室內一片寂靜,今晚,大概又是她一個人的夜晚了。
唐易的行蹤一向神秘,除了貼身的謙人清楚之外,很少再有人知道。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他的身影,實在太過平常。
她很少給他打電話。一開始是不想,後來是不敢。不想,是因為她在最初對他全無男女之間難捨難分的那種深情,他不在她身邊,她才覺得安全。
可是後來,她卻變得不敢。
這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感覺,真的很糟糕,它總讓她疑心自己對他有了那種不可言說的感情。
終究她還是退縮了。
不交心,一顆心就不會遭到遺棄。
擦乾了頭髮,鋪好被子,鑽進暖意四生的被窩,紀以寧靠在床頭坐著,拿起床頭的一本書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