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2023-09-28 20:35:45 作者: 朝小誠
其軒抬手看了看手錶,凌晨兩點多了。本著職業精神對唐易進行了一番救死扶傷好好照顧病人云雲的教育,邵醫生拖著一身疲憊離開了唐家。
************
周圍重歸寧靜。
男人站在陽台上,沒有動。視線落入眼前花園裡那一片盛開的玫瑰叢中,花開不敗的勝景,出自她這些日子以來的精心調理。紅黃紫白黑橘藍,色彩繽紛,她讓這個家盛開一片溫暖。
月色溶溶,幻化了誰的眼。
斂了一下心情,男人轉身,看了看手裡還未燃盡的煙,隨手把它熄滅,丟進了一旁的菸灰缸,然後,緩緩邁步朝主臥室走去。
抬手轉動門把推門進去,臥室里有三兩個負責看守自家少夫人的女侍,看見他的身影出現了門口,立刻集體恭聲道:「易少。」
他抬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薄唇微動,下了吩咐。
「出去。」
眾人立刻退出,小心地帶上門,室內恢復一片寧靜。
走到床邊,在床沿落座,他抬手撫上她的臉。
這一晚的月華很盛,從窗外透過來,全落在她臉上。蒼白的容顏,緊皺的眉峰,她已經習慣了隱忍,習慣了退讓,再痛再傷也不會喊出聲,委屈的時候不過是把唇抿得再緊些。
這樣的一個她,看得他莫名心悸。而她這一身的傷,卻也正是他給的。
幾個小時前,她眼睜睜看見他開槍殺了人,明明知道他殺的是想加害於她的人,但他開槍時眼裡那一抹冰冷的殺意卻讓她不寒而慄,他是沒有血性的人,這樣的生活對他而言簡直太平常,可她不是,她第一次看見眉心中槍的人倒在自己面前,心裡第一個想法就是逃。
於是她犯下了在他面前的第一個錯,就在他伸手向她時,她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就是這樣一個小動作,清晰地流露出了她想逃離他的心,令他勃然大怒。他不顧她眼裡對他的恐懼,他把她強行拖回家中,甩上床後第一個動作就是扯開了她的連衣裙。
為什麼是她?
這是個好問題。
其軒問過他,唐勁問過他,甚至連他自己都問過自己。
為什麼,他會如此強迫她擁有,唐太太這個身份?
唐易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
忽然覺得口中苦澀,想找煙來抽。心中閃念而過,她不喜歡煙味,於是他又放棄似的作罷。
整個空間安靜無比。
只有輸液管里的液體滴答落下的聲音。
像是在提醒他,剛才他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明明知道她一直很怕他,也明明知道結婚以來他從來沒有碰過有傷在身的她,卻仍然在盛怒之下強迫她接受了她人生中第一場男女歡愛。
她仰起頭被迫承受他的那一瞬間,表情脆弱得簡直讓他驚艷。
這樣的女人最美,沒有一切防線,沒有一絲抵禦的能力,他不用想太多,不用防備,可以全心全意擁有她。
床單沒有來得及換,隱隱還看得見被子下面的紅色痕跡,他想起她在他第二次從背後掐著她的腰進入的時候,她無意喊出的那一句『我不舒服……』,當時被他一笑而過,咬著她的頸項只答一句『我會讓你舒服的』。
卻不知,原來,她說的是真的。
當時他余怒未消,於是她再不開口提及自己的感受,直到他平靜了,才感到她的身體前所未有的燙。一摸她的額頭,他頓時清醒了。
************
月光漸漸向西方滑落,時間靜靜地走,默默見證一場情愛的開端。
他坐在她身邊,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的臉,停留在她的唇間。她的唇很漂亮,淡淡的顏色,讓人想到『適合接吻』這句話。有時他吻她的時候會不自覺咬住它們,看它被咬得充血的樣子,也看她驚慌失措的表情。
微微抬起她的臉,男人俯下身,漂亮的薄唇輕輕吮吻過她的唇。
「……為什麼會想要離開我呢?」
他忽然低聲開口,看著她,他靜靜地說給她聽。
「你難道不知道,我既然決定了唐太太是你,就不會再放你走了嗎……?」
他不再說話,只是忽然低頭兇狠咬住了她的唇。
挑開她的齒關,即使她尚未清醒也毫不妨礙他的動作,從溫柔到暴烈,從平和到驚駭,一個深吻,也能引起驚濤駭浪。
她終於被他弄醒。
微微睜開眼,窗外的月華正落在他臉上,她睜眼便看見他那一張顛倒眾生的臉,此刻柔情得簡直有種非現實的美感。
幾小時前他怒火中燒的樣子立刻浮現於眼前,她一下子清醒,眼底有深刻的恐懼。
「對不起,」他忽然道歉,撫上她的臉,眼裡柔情似水,好似錯覺:「我弄傷你了……」
他就在她眼前,短短几公分的距離,可是她依然看不到他的心。這個男人太過深沉,從來都沒有人可以看透他。
她低下頭,躲開他壓力感巨大的視線:「沒、沒關係……」
「以寧,」他開口,忽然叫她的名字,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只是說出口的話卻一下子僵住了她:「以後,一直留在我身邊,不要隨便出去了,恩?」
短短几個字,她這麼聰明,如何不懂他的意思?
低下頭,她沒有退路,只能妥協,「……好。」
他笑了,笑容艷麗。雙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他吻著她的唇,柔聲安慰她:「好乖……」
他是至純的黑色,從遇到她起,就不曾打算放走她,這是一種執念。
哲學上這樣定義它,一個人過分專注於某事某物,長時間淪陷於某種情緒,這一情結就會成為有形,將之束縛住。而他,有執念,亦有將之執行的資本。
於是這一天,他終於出手,親手摺斷了她的翅,從此把她禁在身邊。
折翼(3)
春夏秋冬,又一年就這樣在三百六十五個日升日落後過去了。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照進臥室,整個空間頓時暖意四生。
這是一棟精緻優雅的複式小別墅,主臥室的線條尤其華麗,整個空間呈現統一的淺白色,是一種相當淡定的白色,乾淨清澈,靜下心來甚至聽得到微微的氣息聲,純粹得幾乎讓人不忍心打擾它。
多年的生理時鐘讓紀以寧在六點半準時轉醒,睜眼的剎那便看見臥室上方的中央水晶吊燈,聽說它是由真正的鑽石一顆一顆鑲嵌而成,奢華至極。它是她每天清晨視線觸及的第一樣物品,於是每天清晨她都清晰得感到從它的外表所散發出的那一股不真實感。
她的生活,從兩年前開始,就像這盞水晶鑽燈,一樣的奢華,一樣的不真實。
這是她的家,她今後此生唯一的歸處,即使她的婚姻至今想來仍恍若幻覺一場,醒來後才發現,卻是白紙黑字真實存在的。
這一年,她二十五歲。
在她五歲的時候,還會為可以穿上一條漂亮的小裙子陪父母出席各種場合而開心。
在她十五歲的時候,還會為努力學習,在菁英教育中取得驕人成績被父母誇讚而開心。
甚至在她二十三歲的時候,面對忽然崩潰坍塌的家庭,在寒冬的深夜拿著每天的打工所得交還高利貸的冰山一角,雖然辛苦,她仍然會感到一絲欣慰。
可是二十五歲的這一年,她已經不記得開懷大笑的那種感覺了。
茫茫然出神了一會兒,紀以寧支起身子起了床。
拿起一旁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好,內衣、內衫、毛衣、外套,雖然別墅的中央空調常年由電腦系統控制,四季恆溫,但她仍然沒有在家穿著睡衣四處走動的習慣。以前她是有的,現在沒有了。因為她不再需要出門,一旦穿上了睡衣,就沒有脫下來的必要。
於是她漸漸改掉了穿睡衣的習慣,每天開始穿普通的外套,像普通人家那樣,多穿幾天就洗著晾起來,這樣子,有時候,看著小陽台上晾著的各式外套,她也有種自己仿佛出去過的錯覺,多少可以聊以自慰。
是的,她已經不太記得了,到底有多久,她沒有走出這個地方了。
當然,這並不是說她沒有和外面的世界斷了聯繫,事實上是,每次她出門,都是由她的丈夫陪著,如果他不提,她也絕口不會提,她知道的,他不喜歡、也不會允許,她一個人,獨自出門。
她不會反抗他,因為現在的這一切,是經過她點頭應允的。有時候她也會想,如果時光再倒退回和他相遇的那一天,她還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嗎。
答案仍然是會。
遇到他時,她已無路可退。
他的情有獨鍾雖徹底禁困住了她,卻也成就了如今依然存活於這個世界上的她。
************
「少夫人。」
見到她下樓,這棟宅子裡的其他人都對她恭敬地招呼道。
時至今日,她卻仍舊有一絲不習慣。何德何能,她擔得起堂堂唐家少夫人的身份?
可是他自相遇起就強迫她接受了它,態度妖艷,猜不透一絲真心。
為什麼是我?
她曾經這樣問他。
她在一場大火中被他救下,昏睡了整整一星期後終於轉醒。三天後,面對白紙黑字的結婚簽字時,她完全被他震住了。
為什麼是我?
她一遍一遍地問他。像是不死心,更像是被他嚇到了而語無倫次。
而他只是坐在她面前,笑容艷麗,態度漠然,沉穩得沒有一絲波動。
「和我結婚,你父親欠下黑道的兩億高利貸,我替你還。」
他的一句話,權利無邊。
她試圖掙扎:「如果不結婚……我也可以為你工作……」
他涼涼地打斷她:「我不缺工人。」
「還有,」他抬起俊美異常的臉,眼中有漫不經心的慵懶,薄唇間說出的話卻殘酷無比:「我對圈養情婦這種事沒有興趣,做我的女人,只有一種選擇……」
抬手敲敲桌面,他的表情在一剎那妖艷無比:「……成為唐太太。」
……
時至今日,每當想起,仍然會涼意四起。
紀以寧走下樓,努力甩掉腦中那些令她心驚的回憶片段。
『你已經妥協了。』
她總是這樣勸告自己。
是的,她妥協了,妥協得那麼早,那麼缺乏技巧性,他讓她的性情層次如此簡單,他讓她面對世界的方式更筆直,他讓她走失了一個完完全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