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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34:20 作者: 工人階級
    「嗯!」葉思栩白淨的面頰上,是人畜無害的柔笑。

    秦越鳴想,他今天的確是乖巧,膽子也大了幾分。

    良性進展。

    非但如此,葉思栩還乖乖送他到房門邊。

    秦越鳴想起什麼似的道:「我房間桌上有劇本也有書,你要是沒事情做,可以看,也可以看看電視或者電影。」

    等人走了,葉思栩合上門,才捂著心口狂跳。

    再這麼下去,他又要淪陷了。

    可是,淪陷在秦越鳴的世界裡,顯然並不合適。

    他是在自己身上找到了弟弟的影子。

    而自己呢?

    他四下環顧,最後慢慢走進他的房間。

    被子沒有疊,行李箱已經收拾得差不多,桌上的確有兩本書和一疊劇本。

    葉思栩站在床尾,眼睛從白色牆壁上慢慢轉過,最後視線落在床上。

    一個念頭竄上來。

    他轉身鎖門,然後扭頭撲在了秦越鳴睡過的被子上。

    秦越鳴的味道和氣息,在葉思栩的世界裡如潮襲來。

    他一翻身將被子裹在身上,在床上輕輕嗅著。

    就算內心再怎麼提醒自己,他也無法抗拒秦越鳴。

    他一笑,自己就只能暈頭轉向跟著他轉。

    他一靠近,自己就已經忘了身在何處。

    不,葉思栩想,我知道自己在哪裡——在雲端。

    他捂著被子靠在枕頭上發夢,不切實際的、虛無縹緲的、身不由己的夢。

    嘴角不由得越翹越高。

    等到在被窩裡整個人都發熱,葉思栩才猛的驚醒。

    太蠢了吧。

    葉思栩覺得自己跟十六歲思春期的小孩子一樣。

    他抱著被子坐起身,手裡軟軟地揉著,偷偷的又笑了。

    下床後,將被子快速恢復原樣,葉思栩走到桌邊。

    A4尺寸的封面寫著一行四個字:玫瑰之死。

    下面一行小字:暫定名。

    旁邊有黑色鋼筆字:需換。

    遒勁有力的筆觸,葉思栩感覺應該是秦越鳴寫的。

    這個名字不好麼?

    《玫瑰之死》。

    濃烈香艷的甜蜜悲劇。

    下面兩本書,一本是英文版的《Mrs. Warren’s Profession》。

    這本書葉思栩知道,《華倫夫人的職業》,蕭伯納的名作。

    他拿起啦稍稍一番,裡面好多英文批註,應該也是秦越鳴的字跡,這本書排版密集,是很早年間的出版物,紙張一般,寫得用力,而且新舊疊加,看得出來是多年後重新重新加注了一些理解。

    另一本則是人物傳記,一個有名的世界級網際網路大佬。

    葉思栩不知道秦越鳴還看這種書,也有很多批註,但顯然是基於人物思維和邏輯推理方面。

    他猜測秦越鳴是為了了解更多不同類型的人物。

    葉思栩給自己倒一杯水,回到自己房間,坐在窗台邊的沙發椅中,慢慢地開始看這本《玫瑰之死》。

    一對姐妹花,在動盪年代,如何以身體謀生的故事。

    在劇本的開篇,妹妹玫瑰的恩客馬上風死在了她的床上,她由此捲入這一場看上去意外的謀殺之中。

    當謀生遇到謀殺,兩個只想在夾縫中螻蟻般求生存的弱女子被裹挾進更複雜的鬥爭之中,灰色地帶的危險、特權階層視人命為草芥,底層蠅營狗苟的小人物卻展現出道德、人性的微弱光芒。

    當整個劇本的結尾處,無望的妹妹玫瑰遇到了自己少女時代的私生子,卻不敢相認。

    相認意味著這個生在中產階級,得到良好教育的孩子會喪盡名聲,成為人人可以指摘的「□□之子」。

    擦肩而過時,玫瑰嘴裡輕輕地哼著歌謠,那是她在孩子出生的幾天內唱給孩子聽的,可如今,孩子長大了,卻並不需要她。

    在劇本的末頁上,簡短地寫著一句話:玫瑰走入護城河,死。

    整個故事從謀殺開始,從自殺結束。

    在這冬日的陽光底下,葉思栩大氣也不敢喘地看完整個故事。

    他的腦海里依稀能看到,在江南悠長而昏暗的民巷之中,玫瑰扭著引以為傲的身材與那被抱在他人懷中的親生兒子擦身而過。

    黃昏的日暉在巷子尾處越來越淡,玫瑰的身影終究只剩下一道細細的、扭曲的剪影。

    冬日的護城河那麼冷,慢慢漫過玫瑰纖細的腳踝,飄起她的紋路精美的窄裙裙邊,她哼著歌謠,望一望天光,笑一笑人世,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了死亡。

    玫瑰對時代、對世事、對人生,終究也不過千言萬語化為一個輕飄飄的「呵……」

    葉思栩左手手肘撐在扶手上,手掌捂著臉頰,熱淚從指縫間湧出來。

    幼年記憶中,尚且活著的父母之間的陳年舊事一點一滴地翻湧,左腕的傷疤灼熱地疼痛起來,疼得心裡一抽一抽。

    他開始有些後悔,不應當打開這一份劇本。每一個看故事的人,最終也不過是在故事中看到自己而已。

    他痛苦地在沙發上往後仰,任由眼淚慢慢地從眼角往下落,滲進黑色的頭髮中。

    「阿葉?你在房間裡?」敲門聲伴隨著秦越鳴的聲音響起。

    葉思栩胡亂摸著眼睛,急沖沖地看一眼時間,十一點多了。

    「別進來。」

    秦越鳴皺眉,似乎聽到明顯的哭腔:「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他立刻推門而入,卻看見葉思栩站在床頭櫃邊,一隻手捏著黑色牛皮紙巾盒,臉別過去,低聲說:「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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