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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33:02 作者: 似黛
    按照正常的情況下, 賀呈陵不會在這種惡劣的天氣里出門,他雖然喜歡各種險峻神奇, 但是也不是個傻逼,不會故意自己跟自己為了這種事情過不去。

    可是他今天必須出來, 他要去看一個人。

    從市區到這裡來是需要花費一些時間的,賀呈陵打了車,司機是一個少見的健談的德國男人, 認出他之後就跟他聊最近上映的新電影, 賀呈陵笑著回應,並且在離開的時候拒絕了對方的找零。

    他下車了之後又走了一會兒,這時候雪已經下起來了,鵝毛一般,柔軟又聖潔, 然後進入了一片墓地,最裡面有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面刻著一個特別的東方名字——「賀雅韻」。

    這是他當時執意要求的,他的母親沒必要以一個非自身的德語詞彙德國名字作為死後告終,她有自己的名字,即便埋骨異鄉,也應該用她自己最原本的名字作為證明。

    賀呈陵將墓碑上的雪花拂去,露出上面那一行字跡——[Sag nicht, dass ich aus Liebe gestorben bin. Gott wei, du und ich, es ist nur ein Traum vom Leben.(不要再說我為愛而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只不過是人生如夢。)]

    其實這一句話也不是賀雅韻自己定下的,她自己堅信著所謂的為愛而死的理念,用最決絕的方式來挽留別人記住她。

    這句話是賀呈陵寫上去的,他定下這句墓志銘,才知道什麼叫做殺人誅心。

    「媽,」賀呈陵開口,「又到你生日了,剛好我有機會,過來看看你。」

    他將這句話講完之後就陷入了突如其來的沉默,他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他以前每次來也從來沒有跟她分享過什麼,其實這種習慣是在賀雅韻生前就有了的,那時候他的母親每日每夜都在想如何挽回丈夫的愛情,頭昏腦漲一意孤行的爭風吃醋,她的心太純粹,只能容下一個男人,連她自己和她生的孩子都沒有容身之地。

    賀呈陵不知道該說她是可悲可恨還是可憐,他感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過母親,當然也沒有父親,他沒有一個社會家庭性的身份,這讓他只能做賀呈陵。雖然無比自由沒有鎖鏈,可惜過於自由沒有羈絆。

    所以他從未跟賀雅韻分享過他的點點滴滴,沉浸於愛情中的女人毫不在意,並且用這樣鈍刀一般的折磨方式,讓她的兒子最終選擇不再開口。

    「你知道嗎?曾經我最怕成為你。」

    「我不想為了所謂的情愛浪費人生,我不願意給別人太多真心,我討厭所有的戀愛腦,我不願意成為你。」

    「可是現在,我也愛上了一個人。」賀呈陵道,「當時你去世,我又跟別人打了一架,遇到了一個小姑娘,長得真漂亮,說話也好聽,後來誰知道那其實不是小姑娘,而是小伙子,總之我們在一起了,我真喜歡他,就像是你喜歡那個……那個男人一樣。」賀呈陵總是用「那個男人」來稱呼那個他血緣關係的父親,對方是天生浪子,徹頭徹尾遊戲花叢,根本沒有心。

    「我曾經怕過的,」賀呈陵道,「我怕這種感情會讓我迷失自己,我覺得我會處理的比你好,但是依舊害怕這件事。我從小被逼著塑造起一個獨立的自我,如果這一點因為其他原因崩塌,我想我會發瘋。」

    賀呈陵說到這裡忽然想起林深對他說過的話,在他心憂於自己被對方影響干擾時,他這樣說道,「呈陵,只要你愛我,我就永遠是特殊的,我就永遠會干擾你。這是不可避免的。因為你心裡有我,所以你不可能不分心給我。」

    他當時因為這些話而終於有理由去接受自己對於電影的不夠赤誠,其實更重要的是他將電腦等同於生命和信念,這是他獨立的自我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他幾乎不能接受它被打破。可是林深的話卻給了他一個開解自己的機會,他終於有說法去原諒自己。

    所以賀呈陵笑起來,「所以,幸好,我雖然愛他,可我仍然是我,我是賀呈陵,是Leonhard。」

    「我沒有成為你,我也沒有成為任何人,我不會是其他人。」

    他又靠近了一點,垂眸親吻了一下墓碑,「好了,就到這裡了,我們說再見吧。雖然我們事實上也總是在說再見。」

    賀呈陵繼續往外走,雪比剛才還要大,很快就染白了他的頭髮,這種感覺莫名的讓他筋疲力盡,每一次傾吐內心真實情感總讓他產生這樣的感受。

    他低著頭走出墓園,然後看到一雙馬丁靴包裹著的挺拔的腿攔在他面前,他順著向上看去,是林深站在那裡,手中捧著一束藍色矢車菊,滿天星點綴縫隙,另外一隻手上拿著一把黑色的傘,現在已經打到了他的頭上。

    林深將那束花遞到他懷裡,然後單手取下圍巾幫他圍上來,體溫伴隨著羊毛織品傳遞過來,一直傳到心裡。

    賀呈陵笑著問他,「林深,你跟蹤我?」

    「對。」林深直接認下,「你這兩天情緒不太對,我擔心你。」

    「冠冕堂皇。」賀呈陵挑起眉毛,「你是擔心我給你戴綠帽子吧?」

    林深幫他拂去髮絲和肩頭的雪花,「其實你這樣想也可以,反正我也有強烈的占有欲。我想知道你去做了什麼,如果你真給我戴綠帽子,我會很難過?」

    「僅僅是難過?」賀呈陵反問。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反正如果是我,我應該會把你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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