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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33:02 作者: 似黛
「結束了?」許臨端問。
「嗯。結束了。」林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可是他的心裡有另外一個聲音在作祟。這一次, 他似乎……不怎麼願意把和賀呈陵有關的任何事情分享給別人。只有他知道,只要他知道就好。
「你喜歡他?」許臨端問。
「是啊,我喜歡他。」
他做出肯定的回答後又感受著自己的心情補充,「像是喜歡莫奈那一張鋪天蓋地的涌動著的綠色荷塘,像是喜歡蘭波那一篇被繆斯的手指觸碰過的靈動的字符,像是喜歡勃拉姆斯那一首精緻又倔強的曲調,像是喜歡那隻早就不見了的優美的豹貓,黃昏灑滿它柔滑的皮毛。」
林深的眼神很溫柔,裡面是暗潮湧動卻又面無波瀾的海水,溫柔到深情,用來注視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讓對方銘記一生不忘。
他自己肯定自己,「嗯,我當然喜歡他。」
許臨端覺得這一次林深的類比與以往都不同,更加主觀,這在別人那兒或許不算優點,可是放在林深身上卻是好事。「你希望他是你的嗎?」
林深毫不掩蓋自己的野心,「所有有趣的人或物,我都希望他們是我的。」
莫奈的《睡蓮》,蘭波的《醉舟》,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還有那隻豹貓,也包括賀呈陵。所有有趣的,美的東西,他都喜歡,也都想擁有。
許臨端聲音伴著嘆息傳來,打破了林深的自我幻想。「可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
《睡蓮》掛在不知名的收藏家那裡,《醉舟》人人可以閱讀,《德意志安魂曲》不曾缺離過柏林的交響樂,那隻豹貓在離家出走後再也沒回來,還有賀呈陵……
賀呈陵也不屬於他。
「可是我還是不甘心。」林深斂眸,依舊是紳士溫和的語調。他向來直視自己的貪婪和野心,並且在平時將他們藏得嚴嚴實實,不被任何人察覺知曉。「能讓我歡喜的東西那麼少,我要是再放掉,那還靠什麼活?就那一點點好人好事好東西,要是再不屬於我,我怎麼能甘心?」
許臨端堅定的認為自己會在今天發現一個新的林深。
他擔任林深的心理諮詢工作已經五年了,相處的很愉快。這一點已經很神奇且難得,林深是那種讓一名心理學從業者都覺得交流起來十分舒服的人。外人如果來看,絕對不會想到他們是心理諮詢師和患者的關係,但也是因為這一點,他的治療只能止步不前。
許臨端曾經建議過他換一個心理諮詢師,和他建立起牢固的信任關係以促進他的康復,但是林深卻拒絕了這個建議。
林深在自我與角色的認知上存在問題,這是體驗派演員的通病,但和那些演員不同的是,林深入戲更深,但卻很清楚自己的問題所在,他甚至可以分裂來看。在醫生面前,他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以仔細描畫自己的內心感受,對於一切都十分配合,但唯獨,沒打算讓自己從這個障礙中解脫出來,甚至是,樂於呆在其中。
他似乎是以此當做養料,痛苦和殘酷都是支撐,惡意與無奈全為調劑,用自我祭獻的方式投入狂歡,完成各種各樣的盛大表演。
一次如此,次次如此。
樂此不疲,致死方休。
許臨端總覺得,無論他是不是林深的心理醫生,從旁觀者的角度,林深都是個值得敬佩的人。
可是今天不一樣,今天的林深不同,他今天更像一個人,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獨占欲和自私,而不是隔著屏幕去演別人的愛恨。
林深確實不需要他來做他的心理醫生。
許臨端想。
他有無數條路,可以將自己活的隨心所欲,不傷心神。
他給出了一個別的建議,聽起來和治療毫無關係。「林深,畫作,詩歌,樂章,還有寵物,他們和人是不一樣的。你仔細想想,你對他們的感受,也絕對是不一樣的。」
「等我從坎城回來,」林深道,「回來之後,我或許有時間好好想想。」
林深剛從許臨端那裡出來打開車門就接到了一個電話,來自他的老朋友,導演周林錫。
「小老弟,你上次和我聊過的事情還記不記得。」
「記得,你知道是誰了?」那個把製片人打的半死的導演同仁。
「就是賀呈陵。」
聽到這個名字,林深的想法只有兩個字――果然。
周林錫的聲音帶著些調侃。「你別說,賀呈陵這小年輕就是帶勁兒,脾氣夠硬,下手也很,和你當年一模一樣。張揚的不行,而且還能直接張揚到現在。厲害。」
林深聽到「帶勁兒」這個詞記憶就被拉扯回他和賀呈陵那個只有他知道的柏林初見。冬日的霞光下被渲染的柔和的微卷的髮絲,瘦削的肩膀,還有露出的白皙的腳腕。
他嘆了口氣,「他沒變,變的是我。」假設現在遇到同樣的情況,賀呈陵怕是還會上去一酒瓶子給對方開瓢打的那人跪地求饒叫爸爸,但是林深已經不是當年的愣頭青了,他會玩些成年人會用的私下手段。
「人都會變的。」周林錫彈了彈菸灰,「林深,其實我們做電影的,只要對於電影的態度不變就成。」
哪怕其他都改變,只有電影,對它的信仰,必須一塵不染。
同樣是平京,賀呈陵開著車穿過十米一哨二十米一檢的層層壓制,終於來到了一棟建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