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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27:24 作者: 四方格
    可這些都不重要,他在庭上唯一的失控,是因為對方指責他沒有資格擁有一個孩子。白君復聽聞臉色大變,立刻駁斥對方,同時以眼神示意向境之冷靜,千萬冷靜,連帶著陳冬青也替他捏一把汗,牙咬得稀碎。

    庭後白君復照著牆怒捶三下,連罵數句髒話,身上西裝扭得亂七八糟,心頭鬱氣仍難消散。向境之則撐著額頭,半天沒有出聲。陳冬青擔心他有事,推他一把,卻聽他突然問:「會牽扯到孩子嗎?」

    白君復吐氣:「照理說不會。但是我怕那群狗東西知道你的弱點,專給你攻擊這裡。畢竟你很多事蔣老都知道,他要抓你,簡直一抓一個準,更別說是嚮邇。」

    「我的文件你都看過嗎?」向境之抬起頭。

    「……那些東西你也會被牽扯進去的,」白君復抓頭,「你那是同歸於盡的做法,暫時不能用,這只能算我們的底牌……」

    「如果他們再拿嚮邇開刀,不用留了。」

    「向境之!」

    白君復往前兩步,被陳冬青阻擋在外,他搖搖頭:勸不了的。

    沒有人能阻擋向境之遇著有關嚮邇的事就發瘋的毛病,陳冬青理解,更是無能為力。就在三人相互沉默間,白君復手機振動,他當是垃圾簡訊,抬起屏幕看一眼,當即愣在原地:「艾琳死了,是自殺。」

    向境之嚯地抬頭,反駁的卻是陳冬青:「不可能,就算真死了,也不可能是自殺。」

    白君復翻白眼:「合著他們先一步想停戰唄,怕你真把她告了,兩件案子串起來,把你逼急了,就真叫大起底了。這下索性把小姑娘弄沒,手上案子沒了一件,你輕鬆,能早點回家管兒子,他的帽子到時也能少一頂。這算什麽,一舉兩得?」

    陳冬青瞥著向境之,抽他一把,從牙里擠出話來:「少說兩句。」

    因嚮邇身體的緣故,原本組織的非洲五人團缺他一個,出於愧疚,他還特意送人上飛機,背後跟著貝拉和里歐,就等著把同學送走後再把他送回家。結果門打開回的卻是里歐家,這會兒客廳圍著兩三個人,聽到聲響回頭來,其中有洛蒂。

    幾個月不見,她似乎有些變樣,撩著頭髮抿嘴笑的模樣很溫柔:「好久不見。」

    嚮邇被安排坐在她身邊,手杖摺疊放在沙發上,他回頭也笑:「好久不見。」

    這是里歐臨時組的聚會,酒水和遊戲桌之類的倒是不缺,中途嚮邇受不了一群人吵吵鬧鬧,洛蒂湊到他耳邊,問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這是初夏時節,臨近傍晚,風熱乎乎的,拂過臉像是細紗。嚮邇和洛蒂並肩行至附近海邊,他撐著石岸席地而坐,又脫下外套遞給女孩兒,示意她蓋在腿面。

    洛蒂道謝:「你的腿傷還沒好全嗎?」

    嚮邇說:「醫生說還需要一點時間,恐怕我還要和這手杖多配合一會兒。」

    她笑起來:「開始的時候,你會不會很絕望,擔心自己沒法像正常人那樣走路。」

    「這個問題很特別,沒有人問過我,」嚮邇忍俊不禁,「他們都很小心翼翼,不會像你這麽直接。讓我想想,肯定是有的,但是不太長久。」

    洛蒂好奇:「為什麽?」

    嚮邇沉吟:「因為我有一個很好的老師。」

    洛蒂:「心理醫師?」

    嚮邇搖頭:「不是,是我爸爸。你可能不信,在醫院那段時間,我其實是最輕鬆的。那時候我覺得,我們之間很平等,好像我受傷是為了回報他,這樣我就不會覺得自己有欠他,我們都為這些事受過懲罰,好像我參與進了他的生活。但如果仔細算,我欠他的怎麽可能只是這些。」

    洛蒂疑惑:「我聽不明白。」

    嚮邇搖頭:「沒有關係,這很正常。」

    他和向境之的秘密也並不需要別人來解答。

    同年炎夏,嚮邇和里歐等一眾朋友約定出遊,以墨西哥為起點,一直往南走,能走多遠走多遠,等集體興趣告歇就轉道回家。那時嚮邇的身體已經好上許多,至少不會再像他擔憂的那樣拖同伴後腿,只偶爾運動過量,腿腳會微微脹痛,但平常走路和奔跑不成問題。而旅途中,他的第一張照片由他人拍攝,是他站在篝火邊和一位陌生女孩兒同跳恰恰的身影,照片裡他赤著腳,踩著濕熱的細沙,笑時頰邊會有一個小小的旋渦。第二張則是自拍,他首次學會滑索跳水,腦袋露在水面沖鏡頭笑,眼睫有顆水珠要墜不墜。

    這些照片都通過陳冬青的手到達向境之面前,他在深夜時分一張一張地翻閱,沒有任何遺漏,就算是照片裡最細微的表情都要放大來看,不能錯過一點。

    他是知道的,嚮邇想說的話。

    秋季,嚮邇潛心創作,終日忙於學院和家兩點一線,等到跟導師四處跑的學習暫時告一段落,他難得有時間回家倒頭睡,再醒來,居然已經是傍晚。

    他裹著毯子行到樓下,菲傭正在庭院替綠植挪動位置,該修剪的也要修建一番,他看得有興趣,不顧屋裡燃著壁爐,腳踩拖鞋踩進積著水的草地,走兩步才感覺拖鞋浸得半濕。這下好了,別說幫忙,他不幫倒忙才要謝天謝地。

    半夜肚皮餓得要癟,他抱著餐盤坐在壁爐邊看書,是本連環畫,看起來不太費力,因此他翻得很快,好久想起咬小番茄,嘴唇剛挨上,卻感覺它軟蔫蔫的,居然是被壁爐給烘化了。囫圇吃完一盤水果餐,他光著腳從置物架上取下紙筆,翻過寫得滿滿當當的書頁,等到停在最新那頁,竟然到了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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