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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21:01 作者: 斑衣白骨
夏冰洋從陽台角落搬了張矮矮的方凳坐在她面前,先看了她片刻,才道:「我找你是為了你的女兒,唐雪慧。」
他並沒有像護工那樣扯著嗓子同阮玉蘭講話,只是比平時講話的聲音略高一些。他並不擔心阮玉蘭聽不到他的話,因為他剛見到阮玉蘭的第一眼就發現了,阮玉蘭的聽力還算敏銳,她甚至有可能一直在『偷聽』方才他和任爾東的談話。她之所以裝作耳聾,是因為她長期不和她眼前的世界產生交集,並且失去了語言能力,所以索性把自己封閉了起來。
她越是無動於衷,夏冰洋就越是相信她已經聽到了方才他和任爾東的談話,所以她現在很清楚被警察找上門的原因。
夏冰洋道:「唐雪慧告訴了我們一些事,關於你丈夫唐友建。」
阮玉蘭沒說話,只是把左手袖口往下拉了拉。
夏冰洋抬手搭在她的輪椅扶手上,看著她又說:「我知道唐友建真正的死因。」
阮玉蘭依舊不說話,置若罔聞地扭過頭看向另一邊。
夏冰洋看著眼前這位如骷髏般乾瘦蒼老的女人,並沒有對她心生人之常情的哀憐,而是把她當做一名懷揣著血債與罪惡被囚禁在輪椅上受刑的罪人。正如他對待以往所有罪人一樣,不摻雜絲毫多餘的情感,只是公事公辦。阮玉蘭聽得到他的話,也聽得懂他的話,但是她拒不回應,和其他接受審訊時用沉默和警察對抗的嫌疑人並無差別。
夏冰洋用他一貫嚴肅的態度和冷峻的口吻道:「但我今天找你只是為了你的女兒唐雪慧,我想聽聽她在你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是她母親,你應該最了解她。」
『母親』二字也沒有打動阮玉蘭分毫,她偏斜著腦袋,一動不動地看著擺在夏冰洋斜後方的一張小桌。
夏冰洋忽然把手輕輕搭在她放置身前的手腕上,道:「11年2月17號你從樓梯上摔下來導致腰部以下癱瘓,所有人都把這件事當做意外處理,但是我知道這件事並不是意外。」
阮玉蘭紋絲未動,但是衣袖下的手腕微顫了顫。
夏冰洋察覺到了,看著她又問:「是唐雪慧乾的,對嗎?」
阮玉蘭終於有所反應,她慢慢回過頭看著夏冰洋,被兩道下垂的眼皮遮住的眼睛看不出什麼情緒,卻讓人莫名感到她的眼神一定是陰沉的。
雖然她一直沒說話,但是夏冰洋從她的反應中已經得到了答案,但是他還有一點不明白:「唐雪慧為什麼這麼做?她把你從樓梯上推下來本是想殺了你嗎?她為什麼想殺你?」
阮玉蘭聞言,擠滿皺紋又向下塌陷的嘴角忽然動了一動,夏冰洋本以為她想說話,卻發現她只是很輕地笑了一下。她的笑容讓夏冰洋頓覺不寒而慄,引起他身體裡某個地方強烈的不適,他忍住這股莫名的不適感,又道:「或者我該換個方式問,她想殺你是為了報復你,那你做了什麼事讓她想報復你?」
阮玉蘭又動了動嘴角,夏冰洋本以為她還是想笑,後來發現她慢慢地張開了嘴,竟是要說話的樣子。他連忙靠近她耳邊,在聞到她身上難聞的氣味的同時也聽到了猶如砂紙磨鏡般蒼老、沙啞、低沉的聲音。
阮玉蘭低聲說:「女兒都像媽媽。」
她說完這句話就倒在了椅背里,仰起頭安詳地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像是父母炫耀子女時才會出現的驕傲又滿足的笑容。
夏冰洋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餘光忽然瞥見陽台一角擺著一張矮桌,矮桌上放著一隻巴掌大的沙漏,乳白色的沙子從縫隙里緩緩往下流,流的緩慢而平和,流的窸窣作響......
他想起來了,錄像里的唐雪慧也在化妝檯上擺了一隻沙漏,而且剛才阮玉蘭一直看的地方正是這隻沙漏所在的方向。
「女兒都像媽媽?」
驅車回警局的路上,任爾東來回念叨這句話,納悶道:「阮玉蘭什麼意思?是說唐雪慧像她?那唐雪慧殺人又怎麼解釋?跟她學的?」
任爾東覺得荒誕,冷笑了兩聲:「這對母女可真是奇葩。」
車廂里只有他一個人在說話,他去看夏冰洋,見夏冰洋胳膊架在車窗上撐著額頭,閉著眼睛睡著了似的一言不發。
他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聽到夏冰洋開口,催道:「領導,你說句話行不行,接下來怎麼辦啊?是接著查唐雪慧,還是集中警力找翟小豐?」
又過了一會兒,夏冰洋才道:「回局裡再說。」
回到警局,夏冰洋上樓途中不斷被警員們攔住,他一路上走走停停,從回到警局到回到辦公室用了將近二十分鐘。
眼看辦公室近在眼前,夏冰洋剛推開辦公室門,就見技術隊的一名男警員拿著資料跑上來了:「夏隊,這是B市那邊傳來的筆錄,一共有三十六名乘客接受了問詢,有兩個人在翟小豐下車前見過翟小豐——」
夏冰洋忽然抬起胳膊撐住門框,先掐著腰嘆了口氣,然後轉頭看著追上樓的男警員道:「從現在起半個小時內我不想聽到任何人叫我,在這半個小時裡麻煩你們把我當成一個死人。」
男警員往牆邊一站,看著手錶說:「好的好的,我等半個小時。」
話音剛落,樓梯又一陣響,郎西西和老吳的助手也上來了,郎西西看著夏冰洋就要說話,被夏冰洋先一步搶斷,夏冰洋指了指牆根,道:「閉嘴,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