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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21:01 作者: 斑衣白骨
在一片靜謐中,他放在矮桌上的手機震動的聲音變得很清晰。
他本不想接電話,當看到給他來電顯示是『夏冰洋』時,還是接了。
夏冰洋或許剛起床,聲音還憊懶著,伴隨著打開冰箱在冰箱裡翻找東西的呼呼通通的聲音。
「早啊。」
夏冰洋用肩膀夾著手機,拿起一盒牛奶查看底部的保質期,笑著對他說。
聽到他的聲音,紀征臉上堅硬又冰冷的皮膚忽然裂開一道紋路,能夠讓陽光淺淺的照進去的一道紋路。
他慢慢地吁出一口氣,輕聲道:「早。」
僅從一個字,夏冰洋就立刻察覺出紀征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他用肩膀撞了一下冰箱門關上冰箱,然後把牛奶放在流理台上,彎下腰用手撐著琉璃台問:「你怎麼了?」
他雖然看不到紀征的臉,但是能從紀征毫無生命感和立體感的聲音中判斷出紀征此時的狀態一定是極度的疲憊,又有些無助。
紀征本來可以繼續強撐下去,但是聽到夏冰洋的聲音,所有無力像潮水似的把他拖進了海里,身體在海水裡慢慢地往下沉。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累。」他說。
這個字說出口,他心裡異常堅硬的銅牆鐵壁忽然豁開了一角,堵在他身體裡那些壞情緒化作涓涓細流順著破開的一角流了出去。
夏冰洋聞言,很想問他最近是否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沒有問出口,因為他知道紀征很堅強,從不對人訴苦。所以他問的是:「你想對我說點什麼嗎?」
紀征的確想對他說點什麼,但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追本源流又是一件麻煩事,而他現在累的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所以他什麼都不想說。是他覺得自己必須對夏冰洋說點什麼,否則他會非常難熬,於是他低聲道:「冰洋,我做了很多事。」
夏冰洋瞬間抓住了他的癥結,問:「是你想做的事嗎?」
紀征道:「不是,但我必須要做。」
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的確是一件磨人心力的事。
夏冰洋似乎明白了問題所在,又問:「是好事嗎?」
是好事嗎?
這是夏冰洋第二次問他這個問題,這次紀征同樣在心裡問自己,他正在做,和已經做出來的事是好事嗎?
他沉思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那......你已經做完了嗎?」
「沒有,才剛剛開始。」
夏冰洋覺得自己明白了,紀征正在做一件他不願做,但是又必須做的事,這件事壓在他心裡,或許壓在他心裡的不止這一件事,或許壓在他心裡的所有事都和這件事相關。總之紀征心裡藏著一些事,藏的很深,是一個秘密,不被任何人知道。
夏冰洋想知道,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知道,也很清楚現在紀征需要的不是刨根問底,而是儘快從心事累積的疲憊感中解脫出來。所以他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說:「如果你想告訴我,我在聽。」
紀征很吃力地笑了一聲,道:「你最好別知道,否則你會很討厭我。」
陽台沒拉窗簾,早晨的陽光從東邊慢慢移到西邊,透過落地窗灑在流理台上,在夏冰洋臉上留下一道光的紋路。夏冰洋被那道光刺了一下眼睛,然後轉過頭看著窗外的光蒙蒙的天,有些黯然地揚著唇角,輕聲道:「我怎麼會討厭你。」
我這麼喜歡你,怎麼會討厭你。
紀征聽到了這句話,不禁笑了:「真的不會討厭我嗎?」
夏冰洋沒著急回答,他狡黠地翹著唇角,故弄玄虛般拖長了調子『嗯』了一聲,貌似在思考。
紀征以為他的答案並不肯定,不禁緊張地握緊手機,心中忐忑。
夏冰洋吊足了他的胃口才反問:「我討不討厭你,對你很重要嗎?」
紀征不假思索道:「對,很重要。」
夏冰洋挑起眉,又拖著尾音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低下頭笑了一笑,道:「我們見一面吧,儘快。」
和他見面似乎是一個約定,這個約定對此時的紀征來說是他生活中唯一值得他期待的事情,讓他感到他周圍不僅僅是無邊的泥沼,還有泥沼外的一片光。紀征抬起頭看著海面上泛起的一層灼灼閃耀的日光,似乎整片海都燒起來了,燃燒的海水漫到他眼底,慢慢融化了他眼睛裡那抹陰冷的色彩,他的眼神再次變得沉靜且溫柔,就被無法被風掀起波浪的海面。
夏冰洋等了一會兒,才聽到他說:「好。」
夏冰洋皺了皺眉毛,不滿道:「就這樣?」
紀征沒聽懂:「什麼?」
夏冰洋故作委屈,先低低地『哼』了一聲才說:「我們上次見面,你對我很冷淡。」
紀征認認真真回想了片刻,認真認真地問:「有嗎?」
夏冰洋彎下腰趴在琉璃台上,慢悠悠地轉動從冰箱裡拿出來的一盒牛奶,神色狡猾又靈動,但語氣卻偽裝的傷心又委屈:「有啊,你都不理我,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紀征又認真回想了片刻,終究覺得自己冤枉,他並非刻意冷落夏冰洋,而是他太過緊張,不敢對夏冰洋輕舉妄動。
他撐著額角笑地十分無奈又討好:「我沒有刻意不理你。」
夏冰洋道:「你有,你連個擁抱都不給我。」
紀征一噎,陡然想起夏冰洋忽然在警局大堂抱住他的那一幕,現在想起來心裡依然還有些動盪,定了定神才道:「後來不是......抱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