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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21:01 作者: 斑衣白骨
    他抬起手虛搭在糖盒上空,目光逐一掃過五顏六色的棒棒糖,看到淡黃色的水蜜桃時,伸手想去拿,卻在即將碰到糖紙的前一秒停住,轉而拿起隔壁的青蘋果口味。

    夏冰洋撕開糖紙把棒棒糖含在嘴裡,從兜里摸出五塊零錢放在收錢的紙盒裡,走進裡間。

    和乾貨店相連的是一間小屋,欒雲鳳就住在這裡。

    屋子正中間擺了一張紅色圓桌,婁月和黎志明以及女主人欒雲鳳圍坐一圈,而任爾東不喜歡店裡陰暗潮濕又滿是油膩的味道,藉故避出去了。

    婁月見夏冰洋從外面進來,拉開身邊的一張空椅子,單手拖著下顎略顯不悅道:「幹什麼呢,抓緊時間。」

    夏冰洋邊在心裡哀嘆自己這個領導做的真不像領導,邊在婁月身邊坐下,習慣性斜著身子翹著腿。

    婁月每次見他這沒骨頭的樣子都忍不住眼角一抽,想她一個女人都做不到像夏冰洋這樣委頓如春水,她每次都擔心夏冰洋把他那一把細腰扭成脊柱側彎。

    夏冰洋嘴裡含著棒棒糖,看著對面年過四十的女人說:「欒女士,您丈夫的情況我們大概已經了解了。我想知道……」話沒說完,棒棒糖被婁月從嘴裡拔|出|來,扔進桌邊的垃圾桶。

    夏冰洋把嘴一閉,摸了摸鼻子,看著欒雲鳳正色道:「我想知道您為什麼為您丈夫喊冤?他的冤屈在哪裡?和閔成舟又有什麼關係?」

    七月正是暑天,近來蔚寧更是熱,但是欒雲鳳穿著微針織衫,屋子也不開窗戶,臉色如白蠟,想來身體虛到了的一定地步。

    欒雲鳳兩鬢已經霜白,但梳的一絲不苟,對待警察的態度也很不友好,臉上滿是尖酸和冷漠的神氣。

    「你了解什麼了?」

    欒雲鳳譏誚著反問。

    夏冰洋習慣性想讓任爾東複述事故始末,但是任爾東跑出去躲清閒了,而婁月是他指使不動也不敢指使的,於是只能使喚黎志明。

    黎志明接到他的眼色,翻開記錄本,一板一眼背書般道:「2012年4月15號,也就是六年前,龔海強和欒雲鳳進城送貨,返回的時候在718國道發生車禍,龔海強違反交通規則撞死一名行人,龔海強撞死人後曾打120報案,事後卻想逃逸,在逃逸過程中再次發生車禍,車輛衝下公路造成翻車,龔海強當場死亡。」

    欒雲鳳神情麻木地聽著黎志明陳述當年的案發經過。

    婁月問:「既然他已經報案了?又為什麼要逃?」

    黎志明想了想,道:「當年接警的警員回憶說,龔海強說他在路上撞到一個人,還沒死,讓警察快點過去。可能他打電話的時候,受害者還沒死。當他發現受害者死了以後,就想擺脫自己即將要承擔的刑事責任。」

    婁月點頭道:「有道理。」

    婁月還想問什麼,見夏冰洋指腹在桌面上輕點了兩下,便不再說話。

    夏冰洋平靜地看著欒雲鳳道:「雖然您的丈夫不是蓄意殺人,但他撞死行人試圖逃逸,在逃逸過程中再次發生車禍導致死亡。當年的警察在偵查的時候已經確認了您的丈夫車禍逃逸,冤在哪裡?」

    欒雲鳳的臉色比剛才更難看,好像白蠟脫了皮,露出肉里的顏色。她雙手緊握,聲音哽咽道:「我不是不講理的人,我承認是我丈夫撞死了人,我也按照法院的判決賣了房子賠償死者的家屬。但是我丈夫不是事故的主要責任人!」

    夏冰洋有些驚訝,欒雲鳳看起來只是一個沒有多少文化的普通婦女,竟然還知道一場交通事故的責任人也有輕重緩急之分。

    下一刻,當欒雲鳳把十幾厘米厚的文件摔在桌上時,夏冰洋就瞭然了。

    那厚厚一摞,全都是法院的判決書和交通責任認定書,以及不同時期的上訴材料。

    原來龔海強死後的六年裡,欒雲鳳一直在上訴。

    夏冰洋拿起一疊,隨便分了兩份給婁月和黎志明,翻開一份起訴狀,才看了幾行,就發現一處問題。

    「第二輛車?」

    夏冰洋抬起漆黑沉靜的眼睛注視著欒雲鳳。

    欒雲鳳用糙如樹皮的手掌揩掉臉上的眼淚,道:「是,我確定事故現場還有一輛車,而且我丈夫不是事故的主要負責人,我們也是受害者。」

    夏冰洋合上材料,正色道:「車牌號?車型?車主是誰?事後為什麼不申請追逃?」

    欒雲鳳低下頭,遲疑道:「我沒有看到那輛車。」

    夏冰洋皺眉:「那你憑什麼說現場還有第二輛肇事車輛。」

    欒雲鳳急道:「送完貨回來我太累了,就在車裡睡著了,直到發生車禍,車輛顛簸我才醒,但是我剛醒就磕到車窗玻璃又昏過去了。不過我昏過去之前很清楚的聽到一聲喇叭,我們的車是舊車,喇叭聲沒那麼大,而且只有大貨車才有那樣的喇叭!」

    她說著說著激動起來:「我丈夫一直很遵守交通規則,根本不可能逆行也不會超速!一定是那輛貨車逆行或者是超速,我丈夫為了躲那輛貨車才撞到人!」

    夏冰洋扣扣桌子,不為她的激昂陳詞所觸動,道:「坐下。」

    等欒雲鳳慢慢坐下,夏冰洋又道:「雖然你說得很精彩,但是我們不能僅憑你的故事就改變推翻當年的偵查結果。你沒有及時把自己的猜測告訴負責事故調查的警察嗎?」

    欒雲鳳捂著臉開始抽泣,哭道:「怎麼沒有,但是那些警察不相信我,他們認準了我丈夫就是事故責任人,所以我丈夫死有餘辜!但是他不是啊,他真的不是,他就那麼死了,我只是睡著了一會兒,他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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