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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14:18 作者: 姒錦
    打開門,他沒有開燈。

    不得不說,今天晚上束河的月光很好,從窗口映入的光線很清晰,讓人很容易看清楚chuáng中間被子裡攏起的一團小身影。

    權少皇壓著嗓子,輕輕說:「他睡著了。」

    慢慢走過去,輕輕坐在了chuáng邊兒上,淨空一口咽下了從喉間突然衝出的翻騰氣血,用自己這麼多年已經修煉得爐火純青的壓抑力,將語調說得十分平靜。

    「我知道。」

    說罷,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十三。

    權少皇也沒有動彈,站在他的身邊兒,什麼話也沒有說。

    兩個人都沉默了。

    良久。

    聽得淨空又說,「小麼又懷孕了?」

    權少皇眯了眯眼,他還真是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會jīng明到這種地步。就那麼一見面,就憑他們的話和表qíng動作,竟然就可以判斷出來占色又懷孕了。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出家了,不爭紅塵,那依他qiáng大的大腦,做什麼事兒不成功啊?

    也難怪占小麼猴兒jīng,絕對遺傳!

    想了想,他勾了勾唇,笑著點頭,「是。你又要添外孫了!」

    淨空默了默,眸底跳躍著一抹複雜的火花,雙手再次合十,仿若祈禱地默默念叨了幾句,然後才嘆著低下頭去,手掌輕輕地隔空撫在了小十三的頭頂上,輕輕地問。

    「這孩子,幾歲了?」

    從權少皇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qíng,卻可以從他沉沉的嗓音里,聽出來他語氣里的淡淡感嘆。他回答:「6歲,很快就要7歲了!」

    「真快!一轉眼,二十幾年了!」

    淨空輕聲說著,那隻手就穩穩地落在了十三的小臉兒上。

    「額娘,不要吵啊……十三還要睡。」

    小屁孩兒嘟囔了一句,蹶著小嘴兒煩躁不安地咂摸了一聲兒,拉住被子裹了裹,就氣咻咻地將腦袋往枕頭上面拱,像只小懶豬似的。

    權少皇想笑,卻沒有敢說話吵醒了他。

    淨空也沒有吭聲兒,手掌下移,有節奏地輕拍著小傢伙兒的後背,沉默地看著小十三在被子裡滾了好幾圈兒,然後身體橫在chuáng上,蹶著小屁屁,呼呼大睡了起來。

    他又睡了,可他的嘴裡,還在小聲兒地說夢話。

    一邊說,還一邊兒笑。

    「額娘……父皇是大混蛋……」

    小傢伙兒帶著笑意的聲音,很含糊,可權少皇還是聽明白了。

    三根黑線刷過頭頂,他想不明白這臭小子,為什麼睡著了還沒忘記罵他?!

    「父皇,賊討厭……不理他……」又嘀咕了一聲兒,十三咯咯咯的,似睡非睡地揮了揮小手,身體擰了起來。

    權少皇的俊臉,再次黑了下來。只不過,在同樣光線不明亮的房間,既然他黑如鍋底,也沒有人能看出來。小東西的確是在說夢話,嘰咕了幾句,又沉沉睡去了。

    為免再次挨罵,有損做老爸的威嚴,他小聲兒說。

    「方丈,走吧!」

    「好!」

    淨空低低應著,小心地俯過身去,隔著被子抱了抱小傢伙兒。不料,他剛剛抱下去不到十秒,還沒有來得及抽回手來,一隻小手就條件反she地往他的臉上抓了過來,小孩兒聲音尖銳的低喝。

    「誰?好大膽子,偷襲小爺----」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淨空完全沒有想到。小傢伙兒喝聲剛完,他的老臉兒上,就火辣辣一痛,整個左邊臉兒刺痛不已。顯然,被小傢伙抓了一個正著,也傷了一個正著。

    這,就是他外孫給的見面禮了。

    權少皇看著摸臉的老頭兒,有些好笑。剛才他忘記了告訴淨空,他這個兒子與別人家的小孩兒不同。因為從小都受過訓練,警覺xing會比普通孩子高得多,天xing比較野,也喜歡出手傷人。

    當然,這不是最緊要的。

    現在他著急的是,孩子醒了,對於這個突然多出來的人,他該怎麼解釋?

    撫了撫額頭,權少皇有些頭大。

    不等他們爺倆吭聲兒,小十三已經擰住淨空的衣領坐了起來,似睡非睡地揉了揉眼睛,厲色說:「快點說,你是誰?你怎麼混進來的?」

    「……傻兒子,是我!」權少皇低低出聲兒。

    不然,他真怕這臭小子下一秒就會把整幢樓的人都驚醒過來。

    小十三放開了淨空,一來他識得權少皇的聲音,二來這會兒他也適應了黑暗,看見了人的大體輪廓。愣了一下,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揉著眼睛吃驚地看著權少皇。

    「父皇,你怎麼跑到我的夢裡來了?」

    小東西,他還以為他在做夢呢?

    權少皇又好笑又好氣,可這無疑也會是最好的解釋了。

    「你睡得不好,父皇到夢裡來督促你了。乖乖閉上眼睛,繼續睡。」

    小十三『噢』了一聲兒,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可是,當他的目光轉向淨空方丈時,又疑惑地皺起了小眉頭來,「不對啊,這個人他是誰?為什麼也跑到我的夢裡來了?」

    他是誰?

    權少皇抿了抿唇,遲疑了。

    「我是……」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淨空的心裡,柔軟得如同古鎮上龍泉河的水,dàng起了一波一波的漣漪來。他沒有因為被孩子抓傷則生氣,反倒覺得他可愛得不行。事實上,能有這樣警覺心的孩子,本來就是值得誇獎的事qíng。

    既然是『入夢』,那就夢一回吧。

    他想了想,把編好的藉口咽了下去,直接告訴小十三。

    「乖孫,我是姥爺!」

    「姥爺?」

    「是!」

    「我姥爺?」

    「是!」

    輕『啊』了一聲兒,小十三一下子瞪大了雙眼,愣了又愣,突然像是想明白了,心qíng亢奮地撲了過去,緊緊地吊著淨空的脖子,笑著使勁兒地搖晃他。

    「哈哈,十三第一次夢到姥爺呢……姥爺,你以後要多到十三的夢裡來啊?」

    「好!」淨空拍著孩子,聲音有些哽咽。

    「不對不對!下次,等十三睡午覺的時候,你再來入夢。這樣,十三就可以看得清你的長相了。現在姥爺你的臉,好模糊啊,咦……」

    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了下來,小手摸上了淨空的臉。

    「姥爺,我咋覺得你長得有點熟悉呢?」

    心裡『咯噔』一下,淨空眉頭蹙起,「是嗎?」

    「是啊,像廟裡那個老和尚。」

    「……」

    「那個老和尚可討厭了,把阿采吉都惹哭了!」

    「……」

    權少皇在旁邊輕咳了一聲兒,掩飾自己想笑的心qíng。而淨空則是摟著小十三,尷尬地笑了笑,「傻子,我是你姥爺,你當然會覺得熟悉了。」

    「噢,也對啊!」

    孩子再聰明也是孩子,小十三沒有琢磨那麼許多,一雙小手親昵地摟住他,小臉歪了歪去,不停地端詳著他,很是新奇地撒起了嬌來,「姥爺,你明天早上再走吧,等我醒了的時候。」

    淨空自然也有不舍。

    可惜,為免把這小子越說越清醒,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了。

    既然權少皇沒有告訴占色,他自然就是暫時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兒。而他不想讓她知道,自然就有他的用意在裡面。想了想,他低低在小傢伙兒額頭上親了親。

    「乖孫,你得好好睡覺,姥爺下次才會來,要不然,姥爺生氣了,就不來了。」

    大眼珠子一轉,權十三看了他片刻,學著大人的樣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慢慢地收回手放開了他,又乖乖地躺了回去,閉上眼睛咕噥。

    「好吧,姥爺再見。」

    「再見!」

    很快,小十三就被周公給招走了。

    坐在chuáng邊兒,淨空忍不住又摸了摸孩子的小臉兒。

    「你把他養得很好。」

    權少皇唇角輕揚,「是他本來就乖!」

    眯了眯眼睛,淨空沉思了一下,動了動嘴皮兒,心qíng複雜地問:「你找我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外面談。」

    權少皇率先出了房間。

    樓下的小廳里,鐵手早已經泡好了茶,等在了裡面,而逍遙居的警衛們,依舊盡職盡責的在每個暗哨上,換著崗的巡邏著。

    三個人靜靜坐著,權少皇與淨空方丈都像在思考,沒有人吭聲兒,而鐵手更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存在感,沒有cha半句話。

    良久,淨空才問:「你想要我做什麼?」

    權少皇臉色微斂,一雙黑眸猶如碎星滿天的夜空,閃爍著詭魅的光芒。

    可他的唇角,卻是掛著笑的,「我想要你活過來。」

    淡淡地看了他片刻,淨空閉了閉眼睛,「生時心已死,死時又如何再生?」

    重重地抿了一下唇,權少皇沉默了片刻。

    「二十幾年了,你真的能忘記仇恨?」

    「仇恨,業障罷了!」

    「……」

    權少皇沒有回答。

    室內安靜了下來,一直安靜著,沒有人再說話。

    約摸過了兩三分鐘,才聽得權少皇漫不經心地開了口。他的聲音低沉如在喃喃,一席話仿佛在對淨空說,又仿佛只是他在自言自語。

    「我爸還活著的時候,教育過我說,權家的男人,就得活得堂堂正正,明明白白。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那樣才不會辜負權氏列祖列宗的希望,不會辜負父母恩師的養育之qíng。我爸一直敬重你的為人,時不時會在我們耳邊提起五術後人,對於你們的離散,他每次提及都會唏噓一番……可我這個不肖子,卻眼睜睜看見母親受rǔ,父親慘死而無能為力……你勸我放下執念,我卻也想問你,佛法教給我們的除了『忍』,就沒有別的了?」

    「阿彌陀佛……」

    「廟宇里的菩薩,泥塑木雕的身體,不過就是人為而造,他們就是真正的佛祖了嗎?你天天守著他們求佛問道,苦苦修行,真的就能壓抑得了仇恨了嗎?!你知道你的女兒這些年吃了多少苦嗎?」

    「……」淨空無言。

    「方丈,我以為,真正的佛xing,當存於人的心裡,而非嘴裡。禪者應該對佛有虔敬之心,可不代表禪者對污穢的人就該一味的縱容。人在學佛,佛在看你,也只有你,才能成全自己,還有你的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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