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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錦麟彈了彈膝襴處的灰塵,不屑的哼道:「您到底死不死?若是不想自刎,就將繡春刀還給我!還有,你怎麼就覺得你死在我面前,會拖累我?如果你死了,我自然有辦法掩蓋一切。」
那冰冷的刀刃抵在喉嚨處,第一次讓穆燁松感覺到死亡離自己這麼近,繡春刀並不輕,單手持的久了,整個手腕開始酸麻,微微顫抖。錦麟看到這一幕,譏諷道:「害怕了?其實選擇自刎真不是個好死法,又疼又難成功。當然了,你想栽贓陷害我,考慮這個法子還是不錯的,因為一刀下去,割斷脖頸,噴濺的血液能達到幾丈,我坐的這個距離,剛好能飛濺到。到時候聞聲趕來的靜宸,想必會看到我一身鮮血和你的屍體在一起。呵……那樣的話,我只有把靜宸一起殺掉了。」
穆燁松一怔,並非任何人都有自盡的勇氣,尤其是採用如此慘烈的方式。握著刀的手,仿佛連血液都不通暢了一般,涼的透骨,此時只覺得掌心細細出了一層冷汗,濕滑的握不住刀柄了。他凝視錦麟的黑眸,而對方好不閃躲的目光死死纏住他的視線,不知怎地,他竟然一陣眩暈。
「不敢動手?」錦麟低笑:「覺得自刎太難,不如試試一刀戳進心臟,從左邊第二根肋骨下刺進去,能直中心臟。」
穆燁松好像看到了自己倒在血泊中的模樣,雙眼死魚一樣的呆滯翻白著,而身下汩汩的血液流個不停。穆錦麟卻站在這片血腥中,得意的盡情嘲笑他。
他做出要自盡的模樣,是想在最後關頭,看著死死扼住他們東府喉嚨,玩弄他們生死的穆錦麟方寸大亂。而不是想送上門自盡,叫穆錦麟在自己的最後時刻,極盡嘲笑之能事的。
他不想那樣死……
而這時,錦麟忽然蹭的站了起來,大聲呵道:「穆燁松!」
突如其來的吼聲叫穆燁松身子一震,那繡春刀竟然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說時遲那時快,就見錦麟上前幾步,抬腳一勾,凌空一抓,就把繡春刀重新握在了右手中。他左手則揪住伯父的衣襟,把他提到面前,惡狠狠的道:「你這老狗,你若是貪生怕死,何苦把我找來浪費時間?!」
穆燁松身子虛軟,若是錦麟拎著他,他怕是要跪在地上,額頭上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順著鬢角滴落。
錦麟推著伯父的身體向前走了幾步,把他按在牆上,右手的繡春刀架在他脖子上,冷笑道:「反正你也想死嫁禍給我,不如我手刃了你!索性就坐實了謀殺伯父的罪名!」說著,那刀刃向對反脖子上按了按,登時便有一縷鮮血順著刀刃滑下。
穆燁松連呼吸都不敢了,死死憋著氣,上下牙關打著顫道:「穆錦麟……你不要……胡……胡來……」
「胡來?我想胡來的時候多了!」錦麟道:「自從知道是你讓靜宸來告密,害死我的父母后,我無數次設想這一幕!把刀架在你的喉嚨上,狠狠的劃上一刀,叫你下地獄去給我的父母道歉!」
「穆,穆錦麟,你這麼殺了我,對你沒有好處……」
錦麟嗤嗤笑道:「有意思,你剛才不還想誣陷我呢麼。誣陷總有破綻,怎敵我親自動手來的真實?」
看著仇人害怕恐懼而瑟縮的模樣,錦麟忽然漾起莫名的興奮。那個叫囂著就這麼殺死伯父的聲音越來越強烈,將一直控制憤怒的理智壓制了下去。
殺了他!以解心頭之恨!
錦麟將牙關咬的咯吱作響,此時只需一刀下去,就能讓長久以來的仇人身首異處。
穆燁松面如死灰,竟連掙扎的力氣都沒了,嘴唇慘白的喃喃的道:「……你不能……殺我……不……」可是分明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刀刃向下壓了下來,已割進皮肉當中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早該知道應有此報!」錦麟分不清楚自己握刀的手在顫抖,是不是因為興奮所致。這裡只有他和伯父兩人,而穆燁松此時在他面前完全是待宰的羔羊,毫無還擊之力。
正此時,忽然聽到門口有丫鬟道:「老爺,西府的二少奶奶派人來了,說想問一問二少爺什麼時候歸家。」
是暇玉。
錦麟如夢方醒,把架在伯父脖子上的繡春刀拿開,在他肩膀處蹭掉血跡,插回了刀鞘:「……我不殺你,免得髒了我的手!」錦麟一字一頓的說,看著頹然跪地的伯父,慢慢的向後退,哼笑道:「沒必要為了你這種死不足惜的人,惹麻煩。我還是那句話,不想連累別人,便自盡罷!看在列祖列宗的顏面上,你若是死了,我就放其他人一碼!」說完,打開門,頭也不回的大步跨了出去。
出門後,頂著冷風向府門走。那個暇玉派來的丫鬟,看到錦麟後,忙跟上去,但見老爺表情陰沉凝重,不敢出聲,只默默的跟在身後。
而這時,就見迎面急急走來一個人,那瘦削的身型在這冬末的夜色里顯得分外單薄,正是穆靜宸。
靜宸走到錦麟面前,看到他袖口處有一片血跡,腦袋嗡的一聲,渾似被人打了一悶棍,抖聲道:「……我爹……你把我爹怎麼了?」錦麟冷冷一笑,上下打量靜宸,道:「你這次告密做的還不錯。」說罷,斂回目光,撞開靜宸,向府宅外走去。
而靜宸在原地怔了下,立即舉步便跑,闖進方才穆錦麟出來的那屋,就見父親跪在地上,脖頸處鮮血淋淋,衣襟、地上,斑斑點點一片刺目的赤紅。他撲過去大喊:「來人----來人----叫大夫----」
穆燁松搖頭道:「我……沒事。只是皮外傷……」
靜宸用衣袖給父親捂住傷口,恍然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穆錦麟要殺你?他怎麼能……他怎麼敢?」
知道穆錦麟今日來了府中,和父親見面後,靜宸就有種不好的預感。現在事情發展了這個地步,兩人見面絕不會有好事,他便跑去西府找吳暇玉,讓她派個人來叫錦麟回去。
穆燁松想起剛才那兇嫌的一幕,閉口不言:「……你先將我扶起來……」
靜宸確定父親確實無事,此時他一下子想通了,忽然有種從心底湧起的厭惡感,他道:「……是你把穆錦麟叫來,是想激怒他,讓他親手殺了你嗎?」不知他猜的對不對,可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了:「你怎麼能,怎麼能在這個關頭還想著陷害他?」
靜宸像在否定父親的所作所為一般的搖頭。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是這樣的人,不知愧疚,不知悔改,死到臨頭甚至還想著害人。
穆燁松被兒子冤枉,不禁怒道:「你為什麼會冒出這般混帳的想法?!是穆錦麟要殺你的父親!你不去憎恨他,反倒來代他來聲討我?」說的急了,弄疼了脖子上的傷口,讓他疼的直打哆嗦。
靜宸緊咬嘴唇,痛苦的說道:「……你沒做什麼的話,穆錦麟他有名正言順要你身死的理由,何必要承擔謀殺伯父罪名的風險對你動刀?」雖然沒看到事情的經過,但靜宸相信,自己的猜測離真相併不遠。
心如刀絞。連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會是這樣的人,為什麼他冥頑不化到這般地步。
穆燁松推開兒子,顫顫巍巍的自己扶著牆壁站了起來,一言不發。而這時丫鬟喚府內的大夫來了,見老爺一身的血跡,忙上前給他處理傷口。而靜宸則抹了一把眼角被氣出來的眼淚,紅著鼻尖喚了一聲:「……爹。」
穆燁松仍舊不開口,默默的讓大夫給他包紮傷口。此時錢氏和媛媛聞訊亦趕了過來,兩人吵吵嚷,詢問個不停。錢氏見兒子只站在一旁不說話,便急道:「這時怎麼回事?剛才你在哪裡?是不是穆錦麟做的?」
靜宸木訥的搖了搖頭,輕輕推開母親,一言不發的向外走。
他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回到自己的臥房,他呆坐著,腦海里浮現的竟全是兒時和錦麟一起玩鬧的情景,是父親和他親手把一切毀掉了。
一燈如豆,夜色蒼涼,靜宸就這麼呆呆的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了,才有丫鬟來喚他,說老爺叫他過去一趟。
靜宸本想不去的,但那個人畢竟是自己的父親,他願意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他見到父親的時候,父親正坐在書桌前,擺弄酒盅。他見他脖子上繞著的那一圈綁帶,隱約可見滲出的血跡,有些不忍,聲音緩和了許多:「您叫我來何事?」
穆燁松一揚手,對他道:「你先坐。」把自己的那杯酒放到面前,又拎起酒壺給兒子斟了一杯,推給他:「陪父親喝兩杯。」
「大夫想必說了吧,你的傷勢不能沾酒。」雖這麼說,靜宸還是坐下了。
穆燁松苦笑一聲,並沒回答。靜宸也何有默契的沒有追問,端起酒盞,抿了一口,**的酒灌進肚中,忽然覺得心中好受了些,便又斟滿了一杯。
穆燁鬆緩緩開口,看著外面的夜色,悵然道:「……你一定非常怨恨我這個做父親的吧。你大哥健康的時候,我最疼他,之後是……靜楨,最虧待的就是你。」靜宸瞭了父親一眼,默默的繼續押了一口酒,並未接話。而穆燁松忽然開口道:「今天是你去那邊告訴吳暇玉,穆錦麟在咱們這邊的?」
靜宸微微頷首,算是認了。穆燁松呵呵低笑道:「你娘有一點認識的很對,能勸得了穆錦麟只有那個婦人了。」
靜宸默然。讓人窒息的死寂在父子兩人之間出現,彼此都有一肚子話,卻在這個時候不知該說哪一句。終於穆燁松嘆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靜宸一怔,他有些明白父親今晚叫他來的意思了,他想了想:「我不會參加會試,而是以舉人的功名去補一個小官,帶著娘,靜慈和媛媛離開京師。當然,如果堂兄不放我們走,這一切都是空想。」
「放你們走啊……」穆燁松忽然捂著臉,似哭似笑的道:「除非我死了……他才會放過你們……」
靜宸眼睛發酸,但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仍舊一言不發,他的態度再明確不過了。
穆燁松捂著臉,呆怔了許久,才從指fèng中道:「……如果只削了爵位,不抄沒家產。祖宗留下的這些田產山莊足夠你們此生花銷了。只是苦了你妹妹,還未出嫁,娘家卻沒落了,讓她挑不了好人家。」頓了頓,又提高嗓音:「這樣也好,若是嫁了人,看到咱們家沒落了,婆家不知要怎樣欺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