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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暇玉被他的手指推著嘴角,不笑也笑了:「你放心,我心情好著呢。我這次拒絕的乾脆,三少爺應該不會再來了。只是……他說,你抓住了伯父的把柄,似乎要把東府都置於死地,若是抄家流放……」

    錦麟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你還想把你堂姐塞給靜宸嗎?省省吧。」

    暇玉撇嘴:「我哪有。他們現在彼此都不知道對方還在等自己,而且每個人心中是如何想的,我全然不知,怎麼會亂點鴛鴦譜。」

    「好了,這件事你別再管了,你只需安心養胎!以後不管誰來見你,你一概不見就是了。統統交給我處理。」怕暇玉不肯撒手不管,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與他們的恩怨。」

    暇玉心中道,她又怎麼會管呢,他等這一天許久了,該怎麼安排,他心中自然有數。

    就像他說的,她現在該做的,只是安胎。旁的事情,不該掛心。

    --

    靜宸方一進自己的房間,就看到母親侯在那裡了。錢氏站起來迎他,硬是才擠出笑容,問道:「你堂嫂怎麼說?」靜宸咽掉眼淚,抿了抿乾裂的嘴唇,道:「我們對她做下那麼多事,她怎麼會幫我們?再說,堂兄想做這件事,許久了,怎會我去求幾句就鬆口。」

    雖早有準備,但聽到兒子言之鑿鑿的說再無希望,她身子一斜,栽倒在椅子上,靜宸忙去扶了一把,道:「娘!您怎麼了?」可他自身的身體比錢氏又能好到哪裡去,大幅動作下,竟又開始咳嗽了起來。

    錢氏撫著自己的胸口,道:「娘不打緊,靜宸啊,娘現在就能指望你了,你千萬要……」想到的遭遇,她再說不下去,連連擺手道:「娘在這裡稍作片刻休息,你去看看你爹,他今早上又沒吃飯,你去勸勸他……」

    靜宸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被挖空了一般,此刻倒不覺的傷心了,只覺到處都是空蕩蕩的。他撐著虛弱的身子飄到父親的書房門口,叩響了那道門,他報上來人是自己後,父親讓他進去了。

    靜宸見父親兩鬢多了許多銀絲,到底心下不忍,不敢再對視父親的目光。自己的至親,不管他做下過何等事,終究是放不下。穆燁松此時開口:「你娘讓你去求你堂嫂了?」靜宸微微頷首,不多說什麼。

    兒子這樣的態度,已經說明沒有帶回好消息。穆燁松捂著臉,低聲哈哈笑道:「無知婦人,無知婦人,這個檔口竟還要自己的兒子送上門飽受羞辱。那吳暇玉從來都是穆錦麟一個鼻孔出氣,怎麼會給你好話聽。 」

    靜宸道:「堂嫂並沒對我惡語相向……只是我要走時,我堂兄回來了……」

    穆燁松露出一道瀕死臨般的目光:「他和你說了什麼?」

    靜宸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要自己的父親自盡保全其他人的話,便道:「沒說什麼,只是叫我別再去打擾堂嫂,她懷孕了。」

    穆燁松一怔,繼而哈哈笑道:「真是諷刺,穆錦麟這種人竟然加官晉爵,步步高升,子孫滿堂!」靜宸卻笑不出:「堂兄這些東西,都是自己掙回來的。」

    不想穆燁松聽了這話,登時惱怒起來,罵道:「那你為什麼不行?你為什麼做不到,你離家這麼多年,學業不成不說,連妻子也不娶,你是想我斷子絕孫嗎?!如果我不是遭了這場變故,你是不是要躲在外面一輩子?我養你,既然不能延續香火,也不能光耀門楣,我養你何用?」

    靜宸面對這劈頭蓋臉的怒罵,不僅不怒,反問嗤嗤的笑了開來,上前一步,雙目猩紅的對父親道:「是啊,你養我何用?除了用來為你害死叔父叔母做棋子外,我當真無用!叔父也是,娶了郡主,沒辦法走仕途,他死了,你也沒那麼傷心……」

    穆燁松怕案而起,怒道:「孽障!你胡說什麼?!」

    靜宸深吸一口氣,道:「其實堂兄給我指出了一條出路,可以保護大哥和媛媛……」他嘲諷的看著父親:「不過,你不會答應的……」穆燁松沒料到兒子在外竟然生了反骨,敢這般和自己說話,呵道:「你這是什麼口氣?」

    靜宸茫然的看了看四壁,悵然道:「我回來,只是捨不得大哥和媛媛,唯有他倆最可憐。至於你和娘……」咎由自取。

    穆燁松自然知道兒子剩下沒說出口的那幾個字是什麼,不禁更加憤怒了:「你到底是誰的兒子?聽你的口氣,你似乎可以對父親的死熟視無睹。」

    靜宸只覺得疲憊,像在一個漆黑不見五指的山洞內,不見盡頭的走著,而現在這個山洞前方露出了一絲光亮,不管這道光亮處是可以逃出生天的寬闊大道還是斷崖絕壁,他都願意走過去,只要能結束現在的狀態。

    他笑,乾裂的唇滲出了血:「穆錦麟和我說,只要您願意自我了斷,他就能高抬貴手,放過靜慈和媛媛。」

    「……」

    「其實您也想到了吧,這是一條出路。」

    啪!穆燁松揚起手,在兒子話音落下的瞬間摑在他臉上:「孽障!你居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靜宸倒不覺疼,他淡然的看著父親:「比起穆錦麟這麼多年對我毆打,您這一下,簡直如瘙癢一般。」這就話直戳中穆燁松的心肺,他登時怒不可遏的再度揚手,可這一次,他的手被兒子截住,停在了空中。

    靜宸道:「爹,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其實前年去找過二哥了,我告訴他,就算他再算計我,就算把我弄死了,他也得不到爵位。因為只要穆錦麟活著,他就要將梁安侯這個爵位變成無物!我將東西兩府的恩恩怨怨講給了二哥聽。他很聰明,立即就懂了,這個家這個爵位,遲早要被清算。不知道他是否慶幸過他被您趕去了大同。」他把父親的胳膊狠狠的甩下:「二哥聽到這一切都知道以後會面對的後果,難道你想不到嗎?不可能罷!你只是怕死而已,寧願連累所有人!就像看著我被穆錦麟欺負,你也要讓我替你保密!自私,自私!」說完,拂袖而去。

    待出了門走了幾步,靜宸便靠在牆壁上,又咳了幾下,然後捂著嘴,頭也不回的走了。

    穆燁松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將頭深深埋在兩手間思忖許久,終於拿定了主意。

    穆錦麟想要的是自己的性命,只要自己死了,他就能停手了。

    --

    穆燁松決定見侄子最後一面,便派了人去請他後日來東府赴約。無奈錦麟對來這邊做客,實在興趣缺缺,三言兩語就把派來的人給打發了。可穆燁松不死心,每日都派人來請,實在煩的錦麟不得了,再者轉念一想聽聽伯父臨時死想說什麼也不錯,這才答應赴約了。

    這一天傍晚,他回來比往常早些,便直接去了東府見伯父,聽聽他到底想說什麼。

    自從上次攤牌鬧僵之後,他再沒見過伯父,這次相見,他見伯父兩鬢染霜,不僅沒有半分的同情,反而想到若是自己的父親還活著,怕是也在這個年紀,看著子孫承歡膝下了,便越加憎恨起伯父來。

    穆燁松看了眼那滿桌的菜餚,對侄子道:「賢侄……不,指揮使大人請坐。」

    錦麟繃著臉,冷冷的道:「我只當伯父想請小侄過來說話聊天,沒成想設宴款待。這便不好了,我可是答應了暇玉要回去用飯,怕是不能承伯父的美意了。」

    穆燁松獨自坐下,仰頭喝了一口酒,指著錦麟,顫聲道:「你以為我請你過來,是向你下跪求饒的嗎?」

    錦麟哼笑:「不是嗎?我跟靜宸說的話,不知他帶到了沒有。」

    要帶的話,便是要他穆燁松自盡謝罪。

    穆燁松將口中的酒咽下,恨道:「靜麟啊靜麟,其實我很佩服你,為了向我報仇,去做錦衣衛,什麼苦都能吃得!什麼罵名都能背得!」錦麟嘴角漾起笑意:「我能有今天,最初還要拜您所賜,不過等我做了指揮使,我才發現,你這個敵人有點太渺小了。以迅雷之勢把你抄家流放實在是無趣極了。不如看著你痛苦,讓你自己抉擇生死,對了,靜宸跟你說的話,那幾句話還算順耳吧。聽著嫡子叫你赴死,這滋味,世上也沒幾個父親體會過。」

    穆燁鬆氣的發抖,走到錦麟面前,質問道:「你故意為之?!」

    錦麟毫不避讓,一頓一頓的點頭:「沒錯。」

    穆燁松低聲呵呵笑了幾下,說時遲那時快,唰的一下竟拔出了錦麟腰間的繡春刀。錦麟當他要襲擊自己,立即後退兩步,不想穆燁松卻把那刀抵在自己喉嚨處,森森笑道:「我如你所願,一死了之。不過,就要你承擔謀殺伯父之罪了!」

    這時屋內沒人,若是穆燁松用他的刀自盡,就算驗證了指紋,可能是穆燁松死於自殺。但流言蜚語絕不會少,一個可能謀殺了自己伯父的人,在仕途上會給敵人落下怎樣的把柄,可想而知。

    只是錦麟非但沒慌,一直站立的他,反而伸手抓過一把椅子,翹著腿坐下,對伯父笑道:「請吧!我等你死在我面前這一天很久了!」

    第八十九章

    「請吧,我等你死在我面前這一天很久了。」仿佛在期待一場早就約定要上演的好戲,錦麟饒有興致的說:「當然了,如果伯父若是自刎的話,當真要下大力氣,把刀割進肉里幾寸深,否則的話。一時半會死不了。上次在詔獄有一人用瓷碗的碎片自刎,被發現後,粗略包紮,在自己的血污中打滾了三日了才斷氣。伯父如果不想死的那麼不堪,最好不要猶豫,狠狠的割下去。」

    穆燁松見侄子絲毫不亂,拿不準他是在故作鎮定還是根本不在乎,但他既然豁出去生死,決不能這般就認輸。他冷笑道:「你就不怕白擔了謀殺伯父的罪名,你我的恩怨矛盾,世人皆知,說你和我發生口角,怒而殺人!像你這樣大逆不道的人,皇上怎麼會輕信於你?」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擔了不孝不敬之罪的人,不要妄想能被世人容忍。

    「聖意難測,相不相信我,不勞伯父掛心。」錦麟一攤手,輕描淡寫的說道:「我不怕被你連累,你儘管動手。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等這一天很久了。如果能親眼看著你咽氣歸西,被人講講閒話,我是無所謂的。」說完,他眼眸一挑:「還是你根本就害怕了,不想死?」

    臨死之前還要被他輕視,穆燁松雙手顫抖,笑道:「你在虛張聲勢!你這種人怎麼會放任到手的榮華富貴被我拖累而被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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