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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李苒表明來意,說自己是來取穆大人落在家中的文書的。

    暇玉對他們往來的密件從不感興趣,指著另一張桌上的一疊紙張道:「既然在東窗下的書桌上,便是那裡了。李千戶,你自己找吧。」

    李苒朝穆夫人拱了拱手,過去開始翻那疊紙張和摺子。他不急不忙的挨個掃著看,只等著穆夫人開口問自己一個問題。

    暇玉在一旁看著他,猛地一怔。她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她必須試探一下。

    「李千戶,最近天涼,你們晚上出去逮人時,注意給大人加件衣裳。」她道:「前天晚上,就挺冷的。」

    李苒等的就是這個問題,他道:「夫人吩咐的,屬下記住了。前天傍晚下了場冷雨,我們晚上去抓人時,很是濕冷,道路又泥濘,苦了大人了。」

    丈夫出軌之後,被妻子發現質疑,會積極尋找兄弟朋友同事給他做證。

    暇玉腦海里浮現這麼一句話。

    她微笑,其實心裡想哭:「嗯,確實辛苦。」她將毛筆蘸滿墨汁,再次提筆,卻遲遲沒有落下。而這時,李苒尋到了文書,與她告辭。

    「……去吧。伺候好大人。」 她淡淡的說。

    等李苒彎腰退了出去,她則把毛筆往桌上一扔,濺了滿桌的墨汁。

    穆錦麟!你給我等著!

    事情到這一步,別說寫字了,就是抄經打坐都沒法讓她心情平靜了。她今天必須問清楚,老夫老妻了,何必藏著掖著,掩耳盜鈴只會讓兩人都痛苦。

    很難得,這一天他回來的倒是挺早。但這就越發符合出軌後的跡象了----自以為用旁人的作證洗脫了嫌疑,歡天喜地的歸家。

    恰好今日天氣陰霾,抬眼望去,視線由近及遠雲層越壓越黑,天際處更是一線如潑墨般密不透風的漆黑。這種壓抑的人呼吸困難的天氣,十分適合攤牌。

    但顯然錦麟的心情卻是個春光爛漫的四月天,一進門就抱住妻子起膩,笑道:「好玉兒,想我沒?」

    他身上從外面帶了一身的涼氣,貼到她身上,讓她打了一個哆嗦,不光是身體上,心理上更是。

    這廝定是以為李苒的話可以叫她釋懷。

    「……」她語氣淡的品不出任何味道:「嗯,想了。」

    錦麟臉皮如城牆拐角一般厚,渾然不覺的繼續糾纏,手放在她小腹上輕輕揉著,笑眯眯的說:「那他想了嗎?」

    「不知道。」

    「那我問問。」錦麟便伏在她小腹上,問道:「乖兒子,想你爹我了嗎?」

    見丈夫這般,暇玉忽然傷感起來,他起碼還愛自己,還愛孩子和這個家。或許只是一時情動,沒忍住犯了錯。而現在他或許後悔了……應該給他一個機會……

    慢!不對!暇玉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哪裡是一時犯錯,他是把那個手帕好好的保管好,詢問她想不要人陪,在這之後還徹夜不歸,甚至把胸章給拿掉了。

    不是想打游擊戰,而是想打持久戰。

    「你怎麼知道他是兒子?我還想個女兒呢。」她冷冰冰的說。錦麟一挑眉,攬著她的肩膀笑道:「女兒就女兒,兒女雙全更好。」

    她受不了了。這氣氛實在太詭異了,不問清楚,她非得把自己憋死。

    「錦麟,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其實我不想問的,但是不問,我怕憋屈的,連這個孩子都保不住。」

    聽到孩子可能保不住,錦麟立即重視起來:「怎麼了?」但心中卻大致知道她想問什麼。

    「咱們和澤兒玩牌那天,你出去了,晚上回來一頭扎去洗澡。我去找你時,在你衣裳里發現了一塊手帕,香氣襲人,小心翼翼的用另一塊帕子包著……」

    他心臟又被擰了一下,心中叫苦,原來帕子的事,她都知道了。

    暇玉終於說出來了,心裡暢快的不得了,她等待錦麟的回答。

    「你怎麼能翻我的東西?」

    「……」好經典的台詞,從來不是藏jian的人的錯,而是別人不對,隨便亂動他們的東西。暇玉冷靜的說:「確實是我不好,不該亂動你的東西。先撇下這個不談,我就想知道,那個手帕是誰的?」

    呼吸雖沉重,卻通暢了。她等他說出某個女子的芳名。

    「……是姜公公的!」

    「嗯?」暇玉渾似被雷電霹了一道:「姜公公是……宦官?」

    錦麟哭笑不得的道:「那手帕是他的。閹人,今年五十六歲了,新任東廠提督太監。」

    她不懂了:「那你保存老太監的手帕做什麼?難怪……那帕子的顏色和香味……原來是太監的。」除了女人,小倡,原來還有太監可以用那種款式的手帕。

    「好不易搞到他一條帕子。我想找人嗅嗅那帕子上的香料是什麼成分,若是往裡面加知名的毒藥,會不會味道變怪而被發現。」錦麟嘆道:「我那天剛得到,如果不好好包著,蹭到別的東西,味道淡了、變了,就糟了。」

    「……」暇玉啞然語塞。這個答案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晃了晃腦袋,提出下一個問題:「可你那天回來為什麼直接去洗澡,我叫你,你還嚇了一跳?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錦麟欲言又止的樣子,特別痛苦的道:「其實我不想跟你說的,既然你起疑了,我就說了吧。那天,我和李苒去挖墳了。我得到情報說被斬首的囚犯買通了東廠的人,在牢獄裡詐死逃脫了,我和李苒便去挖屍首,看看能不能查到蛛絲馬跡,把那老太監往死力整!我在亂葬崗站了好幾個時辰,又見過死屍,一身晦氣,不洗洗怎麼能去見你?」

    她銜住自己的指尖,怔怔的道:「所以你那晚不碰我……」

    「電閃雷鳴的雨夜尚且不能行房,別說剛從亂葬崗轉悠回來的人了。」錦麟無奈的說:「我洗澡的時候,正想著這些事,結果你忽然就出現了,任誰都要嚇一跳。」

    她撲哧一笑,疑慮已消了大半:「可你問我寂不寂寞,想不想找人說話,是什麼意思?」

    他厭惡的皺眉:「啊!這件事啊!舒凝長公主最近和駙馬鬧了點彆扭,很久沒召見駙馬了。太后派女官去,問不出原因,便想讓王爵府相好的夫人女眷探望她時,問問話。但這種皇家隱秘之事,尋常王爵的夫人,太后哪能放心的下,就相中你了。不過,長公主脾氣古怪極了,我不想讓你懷孕期間和她接觸,你又說不想聊天,我便以你身體不適,給回絕了。」

    「……」事實真相和想像中的差太遠了。她無力的問:「那胸章呢?真的是抓人時推搡時掉的?」

    「不是。是再去挖屍時,怕丟到墳地里,我就給摘下來了。」

    暇玉無語扶額,許久才推了他一下:「那你為什麼叫李苒搞此地無銀三百兩?他今天一來,我就知道他是來給你作證的!」

    錦麟很委屈的說道:「我不是怕你知道我去了墳地,嫌棄我,不讓我近你的身體。」

    「……」

    「你還有要問的嗎?」

    「……」

    「沒了?」

    「……」

    不知為什麼,她有一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感覺,明明他都解釋清楚了。錦麟捏捏她的臉頰:「你以為什麼?覺得我出去找別的女人了?你啊你,真該找個人說說話了,一個人就知道胡思亂想。」

    暇玉將頭靠在他懷裡,也頗委屈的嘟囔:「還不是你,不對我說實話。去亂葬崗就去亂葬崗了唄,我怎麼會在乎這個。」

    他咬她的唇:「真的不在乎?」她悶悶的嗯了聲,知道他要什麼。原本的芥蒂沒了,又經他一挑|逗,也為了證明她根本就不在意什麼陰氣陽氣的神鬼說。主動的和他纏綿親熱,錦麟顧及她的身體,沒有大動作,盡興後便收手了,不敢多索取。

    --

    心裡一塊巨石落了底,暇玉再度沉浸在自己安樂的小日子裡。偶爾想起這幾天神經兮兮的樣子,不禁有些羞愧。自己實在是太疑神疑鬼了,虧得他耐心和自己解釋,沒有嫌棄自己的多疑。

    以後要給他多一些信任才是。

    夫妻間,本就是應該互相信任的。

    這一日,丫鬟在熏籠前翻滾要薰香的衣裳,暇玉則握著一卷書,慵懶的消磨著時間,等著一會毓澤下了課過來問安。他最近坐的住板凳了,這是個好兆頭,孩子有成績,不要吝嗇誇獎,她醞釀了幾句誇讚的話,待會說給兒子聽。

    而這時,一個小丫鬟走進來與她說了一句話,徹底打碎了她內心的安寧。她臉色一變,忙讓丫鬟給她加了件厚衣裳,匆匆的到了前院的小廳。

    闌信已經等在那裡了,他一見夫人,便瞅著旁邊一個縮頭縮腦的小廝道:「夫人,這是天香樓來的跑腿小廝,他說……他說老爺在那玩,身上沒銀子了,差他來取。」

    暇玉腦袋嗡的一聲,仿佛有根一直緊繃的弦,在這會斷掉了。

    天香樓,在那玩,還欠了錢。

    雙目瞬間蒙了一層水霧,心裡疼的她說話都費勁。一旁的丫鬟嚇白了臉,趕緊扶著她坐下:「夫人,要不要叫大夫?」

    暇玉擺擺手,對那天香樓來的小廝道:「你這狗東西,長了幾個腦袋?敢來指揮使府來要銀子?來人,給我亂棍打出去!」

    那小廝立即跪下,告饒:「奶奶饒命啊----真的沒錯。奶奶您只需差人跟著小的回天香樓送錢給老爺,便知真假了。冤枉了小人沒關係,小人的命本就不值錢,可萬萬不能壞了大人的興致啊。」

    暇玉深吸一口氣,喚過闌信,低聲吩咐:「你去帳房支一百兩銀子,悄悄溜進天香樓。假若老爺在,你先別和他說話。如果他看到你特別吃驚,你立即若無其事的走開。如果他看到你,主動找你要銀子,你再給他。切記,他若是臉色不對,你決不能和他說話!」

    闌信應道:「小的記住了!」瞄了眼下面跪的跑腿小廝:「這人怎麼辦?要他給小的帶路嗎?」

    「捆起來,先關著!」

    「是。」

    闌信朝那小廝哼道「走吧,隨我支銀子去見我家老爺!」那小廝一邊作揖一邊往外走,很快就不見了。等他們走了,暇玉的心被狠狠的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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