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你放心,我會考慮周全的。」
既然他說考慮周全,那一定沒問題。兩人互相叮囑要注意的事情,一路竟不知不覺的到了門口。暇玉看著準備好的車馬,忽然有種不想走的衝動。
錦麟似乎看出她的為難,便笑道:「你還是走吧,免得打擾我。」
道別的話,昨晚上已經說了很多了,穆錦麟雖然疼妻子,卻也不是在關鍵時刻婆婆媽媽的人。早走晚走都得走,他親自扶她上了馬車。
這時早在一旁候著的李苒上前來,拱手道:「大人。」
錦麟將他叫到一旁,吩咐道:「保護好夫人,安全送到南京,然後再派人暗中保護。另外,若是在路上遇到狀況,便殺了……」吳美玉這個麻煩。可是話到嘴邊,卻改了口:「遇到狀況,便將知情的人處理掉。這些做完了,速速歸京。」
「是。」李苒道:「大人放心,一切交給屬下。」
對於李苒,錦麟還是信得過的。在外界看來,穆指揮使妻子因為堂姐身死一事,親自回娘家通報外帶避嫌,是說得過去的。
此時暇玉撩開車簾,向丈夫招手,錦麟當她還有話對他說,便俯身湊過去。誰知剛將頭探進馬車內,就見她一手捂著兒子的眼睛,道了一聲:「別看。」與此同時則吻上他的唇。
「記得來接我。」她離開他,依依不捨的說。
錦麟堅定的回答:「一定。」說罷,直起身子,對車夫道:「出發。」
李苒跨上馬,旋首朝穆大人點了點,便勒緊韁繩,行在最前面。
看著車隊緩緩出發,錦麟摸了下嘴唇,仿佛那上面還殘留著她的氣息,「……一定會親自去接你們。」
--
穆錦麟仇家雖然不少,但都還心智正常。知道找他妻兒的麻煩,是一條慘死的不歸路,加之有李苒等隨行保護,行了一路,一直平安無事,連個找麻煩的飛蟲都沒遇到。這一日早上,從官府的驛站出發後不久,行了半日,臨近縣城時,逐漸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民居。而李苒則下了馬,指著其中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對暇玉道:「屬下去討口水喝,夫人是否同行。」暇玉竟聽懂了李苒的意思,讓丫鬟抱著澤兒,自己隨李苒下了馬車。
小院的門,竟然是虛掩的,李苒一推便開了,側身讓了暇玉進去,他將門關好,對院內井邊汲水的白鬍子老者點點頭。
暇玉三步並作兩步的開門沖了進去,走進臥室,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臉盆架前透手巾。她激動的喚道:「浮香----」
那背影一怔,繼而轉身,正是浮香不假。她忙朝暇玉福了一禮:「夫人。」顧不得敘主僕舊日情意,她便撩開床幔,讓暇玉看床上的人,心焦的道:「美玉小姐,這兩日一直盼著您來,竟盼出病來了。」
暇玉見不得美玉姐姐憔悴,鼻子一酸,便撲到床前,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姐----我來了----都是我不好----」這時美玉緩緩睜開眼睛,艱澀的啞聲道:「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否則我死不瞑目……」
暇玉問浮香:「請大夫了嗎?」
浮香道:「昨天去請了,那大夫出診不在。剛才嬤嬤又去請了,應該會來。」
彼時,美玉慢慢坐起來,用手肘撐著身體,死死握住暇玉的手:「……你和穆錦麟耍這樣的手段,是為了救我嗎?」
暇玉一闔眼,痛苦的說:「自然是為了救你,在你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迷暈你,是怕走漏消息。皇上要滅蘇氏,我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只有讓你假死,把你偷偷運送出來,不讓你為他們殉葬。」
美玉長睫掛著淚珠,微微咬著嘴唇,一言不語。
此時就見李苒和剛才那個老者,還有一男一女走了進來。女子是個上了歲數的老婦人,看來就是浮香口中去尋大夫的嬤嬤。而那年輕人就該是大夫了。暇玉見人來了,從床沿前站起身來。
待那大夫將藤箱放在桌上,抬頭去看床上的病人時,暇玉看到他的臉,忍不住驚出了聲:「是你?」
那大夫循聲望去,看到暇玉的瞬間,亦嚇的後退了一步:「是……是穆夫人……」
而浮香則指著那大夫,駭然道:「吳孟翔?」
第七十八章
吳孟翔是吳敬仁的私生子,這件事在吳家是心照不宣的事,美玉也略有耳聞,只是從來沒見過,沒想到居然在這窮鄉僻壤避難的時候,遇到了此人。
「妹妹,他是……」
李苒最是機敏,他的確沒見過吳孟翔的人,但名字再熟悉不過,若是要細究,他們之間還有殺母之仇。大人吩咐過,知情者一個不留,這吳孟翔斷斷留不得的。只是這眼下需要他這個大夫給美玉瞧病,還有些用處。他在暇玉沒開口之前,道:「病症耽誤不得,敘舊等把完脈再說罷。」說完,提著吳孟翔的衣袖,將他拽到床前。
吳孟翔亦道:「先看病要緊,先看病要緊。」抬起衣袖擦了擦額角急出的冷汗,坐到床前的凳子上,開始給美玉號脈。雖然現在身處的地方偏僻,可不代表著不知京師內發生的大事,他自從離開時京師後,一直密切打聽京師的消息,待聽到鄒公公倒台了息,他雖然沒再動過回京師的念頭,但這顆心終於能揣進肚子裡了,想要他做閹人的太監死了,他終於安全了。
而最近京師的動向,口口相傳也到了他耳中。蘇家的一位吳姓少奶奶死於非命,牽連出一樁驚天大案,可現在,躺在床上這位酷似吳暇玉的美人,十有七八便是吳暇玉的堂姐----那位已經死去的少奶奶。而吳暇玉身邊的這個男子,就算不是穆錦麟也是錦衣衛的人。
自己知道了這驚天秘密,還有活路嗎?
想到好不易拾回來的小命,竟然又要搭進去了,吳孟翔悲從中來,面色愁苦。等他號完脈,開了藥方,吩咐了該注意的事,便拿起藤箱起身要走。
暇玉自剛才一直盤算著解決的辦法,她料定吳孟翔是猜出了美玉姐姐的身份,所以才急著想走,可他走了,帶來的隱患何其多。
「吳大夫,你且留步,不必先急著走。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我爹還是想盼著你回去的。我們正好要回南京,不如和我們一起回去吧,在窮鄉僻壤的,埋沒了你。」
吳孟翔黯然道:「我哪有臉回去……上次和大哥打賭輸了,我逃了……」
李苒面無表情,心說只要吳孟翔出了這個門,他就派人把他處理掉。原本穆大人就要對他斬糙除根,這會他自己撞進來,怪不得別人,要怪只怪自己背運罷。
「那是在京師的事,此時吳家舉家在南京,一切重新開始,濟號里正缺人手。你在這孤苦無依的,正好遇到了,便一起走吧。」
吳孟翔偷瞄了一眼李苒,見他看自己的眼神冷如寒冰,不禁打了一個激靈。他有預感,如果他離開這間屋子,就是死路一條。好在看樣子吳暇玉是想保他一命的,他想活,只能抱緊吳暇玉這棵大樹。
沒有拒絕的理由,也不能拒絕:「……我……我真的可以去南京嗎?」
「你放心,你回南京之後的事,我都替辦妥。就算吳家的人不收留你,我也拿銀子給你另開一間藥鋪或者濟號,讓你自己做掌柜的。」
這一切都是為了封口。她當然知道讓吳孟翔活著的危險,可是因為他背運的撞進來給美玉治病,就要防患於未然的殺他滅口,她做不出來。
吳孟翔聽了,既高興又擔憂,高興的是這筆封口費的昂貴,擔憂的是他的腦袋拎在吳暇玉的手裡,隨時不保。
李苒低垂眼眸,一直默不作聲的在一旁抱肩站著。等吳暇玉和他這個私生子哥哥說完話,他朝她使用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借一步說話。
暇玉便隨著李苒的腳步來到屋外,不等李苒開口,她就先道:「這人不能殺,其一他到底是我爹的兒子,其二他救了美玉姐姐,其三他自己也不是誠心來找麻煩的。」
李苒道:「那您想過沒有,他這個人是個能保住秘密的人嗎?據我所知,他的膽子好像不大,遇事就會逃。太平時日,他或許能守口如瓶,但如果稍微遇到盤問,他就會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暇玉也為難了,她還真的沒辦法保證吳孟翔可以一輩子不把這件事吐出來:「……不管怎麼說,想讓他活著吧,畢竟這一路上,我姐姐真需要一個大夫照顧。至於以後,到了南京再說。」
李苒心中不快,到了南京後,他就要返程。頂多留下幾個人暗中保護穆夫人。她想袒護著吳孟翔,他還真不敢妄自處置。穆大人把她當心尖疼愛,惹惱了她,她吹吹枕頭風,自己便不好過了。他心中嘆道,只有等回到京師,向穆大人親自請示再說罷。
「是,一切聽夫人調遣。」
--
到南京已經三天了。她還記得初到南京時,見這裡雖不是實質上的都城了,但仍舊車輛如龍,人聲鼎沸,店鋪民居裝飾比京師更有幾分精緻的雕琢,既有都城的繁華又有普通百姓的安逸。她到了吳家在南京的新宅,因為事前派人來告知穆錦麟沒有來,於是只有大哥和大嫂在門口迎她,父母則在上房等她。
一家子人見了面,自是少不了掉些眼淚的。尤其是談及死去的美玉,無不唏噓悲痛。
暇玉順著他們的話,將蘇家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並說穆錦麟一定會把這一家子狠狠懲罰,給美玉姐姐報仇。她沒辦法現在就把美玉活著的消息告訴她的親生父母,只能看著二叔二嬸掉眼淚,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此時,她不由得佩服起錦麟來,她只隱瞞了一個消息,就於心不安,他是怎麼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揣著宮廷秘聞和權貴秘密,過日子的呢?
吳家原本在南北二京都有藥鋪醫館,所以此次搬遷到南京,並非從頭開始,只能算是將經營的重點轉移到南京而已。
南京作為原本的都城,有一套和京師完全相同的朝廷設置,六部都察院應有盡有。不同的是,南京的中央官員無事可做,掛著官職領著俸祿,混吃等死。在不能用官職撈油水的情況下,為了撈錢,把目光放在商人身上,吃拿卡要形同土匪。但吳家因有一門了不起的婚事,京師有一位惹不起的女婿,所以雁過拔毛的各路衙門,對吳家不敢動一指頭,短短的時間內,生意是越做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