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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這可不是好兆頭。暇玉道:「他快四歲,該請私塾先生來家中教書了。」他一向關心孩子,但卻沒聽他說過給孩子請私塾先生的事。難道是因為他小時候整天被老太爺看著讀書,想給孩子一個快樂的童年?

    錦麟繼續喝酸梅湯,頭也不抬的說:「等這一陣子過去,安定下來再說。你們入秋或許就要去南京了。」

    去南京,即使說皇上要對蘇家動手,她和孩子最好離京去娘家暫時小住。暇玉馬上警覺起來,壓低聲音道:「就在今年?」難怪有一陣子他每日早出晚歸,最近也是,發呆在想事的時候越來越多。

    錦麟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安慰道:「你按照我說的辦,便會萬無一失。不過,蘇家的大案,並非光是錦衣衛的人在辦,還有東廠的人也會插手。有些事我沒法面面俱到,但我會為你們儘量做好。」

    這一天終於來了,不知為何,她心裡竟然有一種解脫感。頭頂端著一塊大石頭,就要落了下來,不管是砸死還是砸傷,都好過一直承受被它折磨著帶來的心理重壓。

    這時他自袖中摸出一個小紙包:「你姐姐下次來的時候,你給她下到茶中將她迷倒,我會派人把她送出城外安置好。你要對來討要妻子的蘇鵬泰說說什麼,我一會告訴你。」

    暇玉看著那紙包,伸出一根嫩蔥纖指輕輕的碰觸了一下,仿佛那是個會咬人的毒物:「史書上一定會記載蘇家的大案,不知後人知不知道是由我這個婦人開啟的……」唏噓間,就聽錦麟亦有幾分無奈的道:「不要想那麼多,好多事,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暇玉情緒低落起來:「我們去了南京,你自己留在京師,能行嗎?」

    「不是跟你說過了,你們不在京師,我才能心無旁騖的去做事。」錦麟說罷,給妻子鼓勁一般的笑道:「過了這個坎,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這也是暇玉心中的憧憬,過了這個坎,將嫁入蘇家的表姐救出來,而錦麟辦好這個大案得到皇上的信任,未來或許會更好吧。

    錦麟輕輕的抱住妻子,下顎搭在她肩頭,道:「你堂姐下次來的時候,就是蘇家覆滅伊始之日。」

    --

    夏日傍晚的風,悶熱而cháo濕,將衣衫黏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暇玉坐立不安的在客廳內踱來踱去,這時就聽丫鬟匆匆跑來的腳步聲,她便立即坐下。那丫鬟在門口喘了幾口,才漫步走進來,像平常一樣對暇玉道:「夫人,蘇公子到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位穿著青灰色直裰的男子走了進來,滿眼的怨氣,不是別人,正是堂姐的丈夫蘇鵬泰。他環視了一下屋內的狀況,然後將目光低垂下來,拱手道:「穆夫人,叨擾了,在下想接內人歸家。」

    暇玉一怔:「堂姐沒回家嗎?」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能慌張露出馬腳。蘇鵬泰冷著臉道:「穆夫人,請讓內人出來與我說話。」

    「可她確實不在我這裡。」暇玉端起茶盞,用它遮著自己的下半張臉,偷偷的看蘇鵬泰的表情。

    蘇鵬泰無奈的舔了下嘴唇,才道:「既然穆夫人不想賣在下這個人情,再下只好直說了。穆夫人您還是不要插手蘇家的事情比較好。」

    暇玉手一抖,那茶盞砰的一下落在地上,茶水飛濺她裙角,她默認低頭看了一眼,噙著冷笑對蘇鵬泰道:「蘇少爺,您這話,我就聽不懂了。」

    「蘇穆兩家多有走動不假,你們是堂姐妹也不假。但她首先是我的妻子,都道清官難斷家務事,您為何偏挑我們的家務事過問?」蘇鵬泰道:「內人今日來穆府做客,遲遲沒有歸家,回來報信的小丫鬟說,你告訴她們,說你堂姐自己先回家了。怎麼可能?她的貼身丫鬟和馬車都還在穆府,美玉難道會徒步回蘇家嗎?」

    吳暇玉,你這個謊言太拙劣了。

    暇玉卻不屑的一笑:「難道我就不能從穆家派車馬給她用嗎?瞧她帶的那兩個小丫鬟,做下人的,在別人家吃的飽了些,便倚門睡了。家姐一看就惱了,將她們丟在這裡,讓她們睡個飽。現在她們睡飽了,懂得找你去告狀了。你說我姐沒回蘇家,是什麼時候的消息?你又是在哪裡聽說的?莫不是在樂戶翠翹那聽的吧。」

    蘇鵬泰的老底被兜了出來,臉上掛不住,索性也和吳暇玉敞開天窗說亮話了:「去年元宵節,內人到你府上,你讓她一夜不歸,在你這裡住一夜,好對我興師問罪。這過了一年多,你們終於這麼辦了。你將她藏起來,不讓她回家,為的就是給我難堪,讓我擔心她,主動上門被你問罪,向你下保證!」

    「那蘇公子能對我保證嗎?以後好好對她。」暇玉一搭眼皮,高高在上的說。

    蘇鵬泰強忍著怒火,抿唇哼道:「這次回去,我自當好好待她,不敢有半點怠慢,否則的話,任由夫人治罪。」語調一降,又帶著幾分擔心和無奈:「穆夫人,天色漸黑,你就讓內人隨我歸家罷。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暇玉這才撫了撫髮髻,道:「有的人呀,就是問一句說一句,打一下走一步。算了,既然你也知道擔心,那就這樣吧。」蘇鵬泰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不過就聽吳暇玉道:「不過,姐姐確實不在我這裡,她已經離開了,她去找翠翹姑娘了,說找她要東西。我勸她說,哪有正妻去見一個連外宅都算不上的玩物的,但她說,她見翠翹,為的是正經事,得秘密的去。不許任何人跟著,還讓我給她遮掩著,拖住丫鬟和車夫從後門悄悄的走了。還從我這拿了銀票,說要去換什麼東西。」

    蘇鵬泰腦袋嗡的一下活似被人打了一悶棍,恨道:「她這是做什麼混事?!」說罷,轉身就向外走。暇玉則起身追問:「蘇公子,你到底從哪裡來,我姐姐真的沒回蘇府嗎?」

    蘇鵬泰卻頭也不回的向外疾走。等人走了,暇玉去密室看了眼仍舊在昏睡的堂姐,然後回到客廳等著蘇鵬泰歸來。過了大約一個時辰,他果然折返了,這一次不同上次的囂張氣焰,而是急的臉都白了。

    「穆夫人,你說我的妻子真的去找翠翹了?」他雙眼呆滯的道:「可是,翠翹家中並無人……不,她不見了……那美玉在哪裡?」

    暇玉懵了,強作笑顏:「那姐姐沒回蘇府嗎?」

    蘇鵬泰雙目渙散,靜靜的站了片刻,忽然對暇玉喊道:「是你將美玉藏起來了吧,故意說她去了翠翹那裡嚇唬我?對不對?對不對?」喊破了音,破鑼一般。

    「我沒藏人!蘇公子可以隨便翻!」是暇玉也嚇壞了:「你說的翠翹姑娘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蘇鵬泰急的瘋了一般:「我再去找,我再去找,穆大人今夜不回來嗎?千萬不要驚動他,千萬不要驚動他!美玉或許已經回府了……回府了……」說完,再次沖了出去,而這一次,他沒有再返回來。

    第二日,不該驚動的人全部驚動了。穆錦麟的大姑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此案非同小可。雖然表面上順天府尹受理,但暗地裡卻是錦衣衛派的探子去逮失蹤的陳翠翹。

    說也奇怪,這陳翠翹生了翅膀一般,小小的樂戶之女招了蘇穆兩家的追捕,竟還能逍遙法外半個月之久。都快逃出北直隸了,才被逮住。押回京師後,犯了這麼大的罪,自然不用順天府的監獄,直接投入詔獄,當天就上了幾個大刑。

    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陳翠翹終於開了口。她不僅見過蘇家少奶奶,還因為決絕給她某樣東西,兩人發生爭執,一時失手將人殺死了,屍體就埋在屋後。

    而蘇家少奶奶要她還給她的東西是鹽引。因鹽引殺了人,陳翠翹不敢再沾它們,和屍體埋在了一起。

    聽到鹽引兩個字,在場的所有人呼吸皆是一窒。

    鹽引是販賣食鹽的憑證,有了這個東西,鹽商才能去鹽場提鹽。而鹽引是國家嚴格控制的,為什麼連一個小小的樂戶手中竟然有價值數百兩的鹽引?陳翠翹招供的第二天,蘇鵬泰就進了詔獄,沒等動大刑,打了幾鞭子就開口了,如實交待那些鹽引是從家中偷來的。因手頭沒可供使喚的現銀,便偷拿父親藏的鹽引作銀子抵給相好的樂戶陳翠翹。

    他父親在工部做官,又不是鹽政官,為什麼有什麼多鹽引?被偷這麼多都沒察覺,又是什麼人送給他的?

    自此,大案通天,皇帝下旨令錦衣衛和東廠全力稽查。

    表面上看,案件的敗露於,蘇鵬泰的妻子吳美玉發現他偷拿家中的鹽引給樂戶,便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拿銀票贖回那些鹽引,好給丈夫免災。不想這個樂戶以為吳美玉是來興師問罪的,兩人發生口角,一時失手枉殺人命,偶然牽連出這樁涉及數百官吏的鹽引大案。絕不是皇上和錦衣衛故意興起大獄的。

    只有穆錦麟知道他為了找到那個在東府見過一面形似暇玉的小丫鬟,最後把她當做吳美玉的屍體,廢了多少力氣。而為了讓樂戶陳翠翹誣陷蘇鵬泰,他派去的人前後遊說了一年多,最後用答應幫她的父母和她在十四歲那年生下的一個女兒脫離賤籍,讓她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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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下了場沖刷的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的大雨,早上起來殘花落葉落了一地。空氣中有了秋的涼意,忙活打掃落葉的下人都加了衣裳,各自忙著。用過早飯後,暇玉抱著孩子,隨身只帶了一個丫鬟與錦麟向大門走去。

    她踏著被昨夜狂風卷落的殘葉,低沉的小聲道:「……她不知到哪裡了?」

    已經死去的堂姐,當然不可能放在穆府或者京師,自從那日將她迷暈,姐姐被人帶走後。她竟再沒見過她,而每每向錦麟問及,他說的當然都是很好,非常好之類的話。不過,她這番帶著澤兒去南京,按照錦麟的說辭,她會在路上遇到堂姐,到時候她們可以一併進入南京城。

    到南京後,錦麟的人會將堂姐安排在某處靜養。她則在娘家住著,可以偶爾偷偷去看看吳美玉。

    等到京師動盪完,他會親自去南京接她回來。

    錦麟道:「李苒會全權負責,你聽他的就行了。對了,浮香那個丫頭,前幾日我從晉國公府弄出來了,但是不能帶回這裡,就讓人領著她去找你堂姐了,正好她身邊缺人手伺候,正合適。」

    這大概是她最近聽到的最叫人歡喜的消息了,口中念著真好,真好。其實她還有擔心的人:「那老祖宗呢?」她記得錦麟說過,要用蘇家的案子牽扯到東府,好把伯父也葬送進去。如果那樣,這個老人誰來照顧,看著兒孫間自相殘殺,她不知心中該是怎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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