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頁

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你!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我是你伯父!」

    「少來這套!」錦麟一擺手,哼道:「這個時候知道跟我來將叔侄關係了。那麼,你可曾想過因為你的構陷而死的人,和你是什麼關係?」說到此時,他有些壓抑不住自己的衝動,雙手不住的顫抖,而暇玉則微微按住他的手,讓他冷靜。

    穆燁松一怔,這幾年遭遇變故一一浮現在眼前。其實靜宸離家之前,他還沒覺得的這麼淒涼,可是靜宸走了,這對他來說,是致命一擊。他便也支撐不住了,捂著眼睛呵呵慘笑道:「都說自作虐不可活!報應都是報應!」然後雙目陰毒的看向穆錦麟:「反正靜宸嘴巴不嚴,已經說了,我也不想隱瞞了。其實從你加入錦衣衛,我就是知道有這麼一天,你親自上門,拿著陳年舊事來質問我!有郡主之子身份和錦衣衛指揮使的頭銜,你什麼都不怕。」

    錦麟深吸一口氣,一攤手冷笑道:「那就請伯父大人告知詳情。」

    穆燁松悵然的環視一圈屋內,眼圈略微泛紅,道:「大好的繁華,終於煙消雲散了……在那個女人沒嫁過之前,根本沒什麼東西兩府。就一個梁安侯府。而爵位,你爹是不屑跟我爭的,他天生是讀書的料,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加官晉爵。放榜那天,我比他還高興。穆家是武將之後,一向讀書不在行,出了你爹這樣翰林,意味著穆家能夠重振門楣!意味著穆家以後不僅有地位還有權勢!否則空有一個侯爵頭銜,掛個虛職,朝中有風吹糙動,都沒人幫咱們說句話!可是,那個女人來了,一切都毀了!」

    那個女人指的自然是錦麟的母親。

    穆燁松眼神呆滯的道:「她是郡主,是皇上親堂妹,自然把這院子拆開叫她怎麼舒服怎麼過。你爹的一輩子都叫她毀了!結果她還抱怨。再後來出了你大哥那回事,你爹從心眼裡愧疚,就守著她過活!雖然惋惜,可也不能把她怎麼樣。大家相安無事的活著,可是……哈哈……發生那件事……當時郡主又懷了一胎,卻著了風寒而發熱,其實根本不是大病!可她通報了皇后娘娘,皇上憐她失去一子,特派了最好的遲代山遲御醫來給她診治。可是我家靜慈連日高燒,我已經跟遲代山說好了!讓他來給靜慈看看!結果……結果,他必須去診治你那個郡主的娘親……必須等她徹底燒退,御醫們才能離開……」

    穆燁松揩了下眼角,道:「別的大夫也看靜慈了,根本束手無策。等遲代山來了,他說晚了,能保住靜慈的命,就算好的了。穆錦麟,你自己說,如果你的兒子高熱不退,燒壞了腦子,你會怎麼樣?既然皇上都想幫她保住孩子……呵呵……那麼就讓她保不住吧。等她月份差不多了,叫你爹過來喝酒,灌醉後隨便塞了一個丫鬟給他,讓靜宸去報信。我得讓她知道,穆家沒人歡迎她嫁過來,她那麼疼的靜宸同樣討厭她,巴不得看她的笑話。」

    第七十五章

    暇玉微微向前傾身,以方便隨時能站起來阻止錦麟的行動。眼看大伯父不僅不知悔改,反而理直氣壯,她不免害怕錦麟一個控制不住,給他大伯父幾腳,擔下不敬長輩的罵名。不管穆燁松做了什麼,他到底是長輩,假如真的跟他動手,說出去一定是錦麟的不對,他臉上不好過。

    錦麟一個字不落的全聽完了,隨即扯起嘴角,冷笑道:「你想說的就是這些?這就是你全部為自己開解的說辭了?你說別的大夫也看了,根本束手無策,那你為什麼就相信遲代山來了就一定會手到病除?!我大哥當年有病,我娘據說請遍了御醫來看,可還是沒看好!倘若真的有那般神醫,先皇的幾個皇子便不會早夭!你只是膽小怯懦罷了,不敢面對靜慈本就是你們夫婦照顧不周,才病倒的事實!憎恨我娘,說一切都是她的過錯,你心裡一定好過了不少罷!」

    穆燁松仍固執已見,激動地的說道:「不是她嗎?是她害了你爹,又害了我兒子!」

    「你閉嘴!」錦麟拍案而起,大聲道:「你既然那麼想救你的兒子,你為什麼不派人去跟我娘請求,讓她先讓遲代山過來看靜慈?還不是你害怕,害怕倘若救了靜慈而耽誤了郡主的病情,發生狀況,皇帝怪罪下來,你承擔不起!什麼為了救靜慈,你就是膽小,你連為你兒子爭取一下的膽量都沒有!你自己說,你為什麼不敢舍下臉去西府求我娘?你害怕什麼?害怕縱然你去求了,我爹還是為了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而不顧你家靜慈,不放遲代山過去?還是你根本就覺得你兒子的命沒法跟郡主的比?你什麼都不做,憑什麼怨恨別人?!」

    穆燁鬆氣的臉色煞白,渾身發抖:「如果不是她嫁過來,怎麼會有這一切?就是她把一切都毀了!穆家的列祖列宗九泉下有知也不會認可這樣毀掉子嗣一生的人!」

    這句話終於徹底的激怒了錦麟,他一步上前揪住伯父的衣領,惡狠狠的說道:「是誰毀誰的一生?我爹娶了郡主,的確不能為入仕為官,掌握實權了。但他就一點機會沒有了嗎?如果他一開始就想好好對待我娘,好好的把日子過下去,做個清閒的勛貴郡馬,廣交權貴,縱然沒有實權,該得的好處,也不會少了他的!可他呢?一開始是怎麼做的?拋棄妻子,根本就不想好!如果說我娘毀了他三分,剩下的七分都是他自己毀掉的!事情出了,永遠不想怎麼補救而是把事情一口氣的弄的更加不可挽回!那樣心裡就舒坦了嗎?!」

    「她不該得到那樣的對待嗎?」穆燁松咬牙切齒的道:「她那是咎由自取。你爹早年在外有女人,就是要告訴郡主,她沒什麼了不起的。能嫁過來又能怎麼樣?她說到底不過是女人,丈夫想怎麼對待她,她完全無能為力!」

    「她是無能為力!所以才由著你們欺負!」錦麟紅了眼,一手揪住伯父的衣襟,另一手將拳頭握的咯咯作響。這時暇玉趕緊上去,碰了碰丈夫的手,勸道:「錦麟啊,咱們有話說話,千萬莫動手!」錦麟這才使勁一推伯父,讓他跌回到椅子上,他則深吸一口氣,冷笑道:「後來我爹都想通了,你卻念念不忘這些。你只是不甘心,自己沒能耐,好不易指望上弟弟了,他卻又不爭氣了。至於靜慈,你怪別人之前,為什麼不先想想你自己,是你不敢去求郡主,是你不敢豁出去,冒著觸怒天子威嚴的危險去救自己的兒子!」

    穆燁松展平衣襟,坐正身子:「穆錦麟,我該說的都說完了,要殺要刮隨你。」

    「不用急,會有那麼一天!」錦麟牽起妻子的手,就往外走,待到了門口處,他駐足背對著伯父道:「你自己想想吧,縱然我娘一意孤行的嫁進來,可她之後對你們如何,對靜宸如何,而你們又是怎麼對她的?!……對有些不知好歹,養不熟的人,她真不該下這麼多心思!而我,不是她!」說完,拉開門,和妻子走了出去。

    外面寒風呼嘯,吹到臉上如刀割一般的疼。錦麟只顧扯著妻子的手大步走,他恨不的長一對翅膀立即飛離這裡。東府院內的下人,看到西府的老爺怒氣沖沖的往外走,一個個都嚇的忙躲到一邊。到了府里的第二道門時,暇玉終於被灌了一肚子風,再也走不動了,喘著氣,道:「----你----等等----我----」

    他這才如夢方醒,放開暇玉的手,吸了吸鼻水,道:「……是我走的太快了,你沒事吧。」暇玉擺擺手:「沒事……沒事……」捂著胸口喘搖頭。這時她看到錦麟表情冷峻,雙目猩紅。她喘息了一會,不那麼累了,便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我已經沒事了,咱們回家罷。」

    錦麟亦冷靜了不少,輕聲答她:「嗯……回家。」

    大年初一早上在叔侄前所未有的坦誠布公間度過。兩人回到自己府後,讓人把炭火燒旺,烤著火繼續說話。兩人出來的急,把暖耳落到伯父那裡沒帶出來,從東府上房到大門著實有段距離,吹了不少冷風。暇玉覺得這耳朵火辣辣的難受,抬頭看錦麟的,見他卻沒大礙,心說估計他總在外面奔走,比較抗凍。

    兩人看著跳躍的火苗,都悶聲不語。暇玉決定等對方先開口,她好摸准他的大致情緒,方便勸慰他。等了一會,錦麟緩緩開口道:「他怎麼能那麼想?靜慈的事,能怪我娘嗎?我千思萬想,就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

    原來他也被伯父吐出來的真實原因給震住了。暇玉摸著他的手,道:「……有些人就是這樣,永遠覺得自己有道理,誰都欠他,永遠不是他的錯。你在詔獄,應該也見過吧。永遠是皇上的錯,是太監的錯,而他們自己永遠沒錯。伯……侯爺他大概就是這樣的人,永遠只看到對自己不利的那一面,然後將自己身上出的悲慘事情歸咎到那個原因上。或許你說的沒錯,他是個膽小的人,不憎恨郡主殿下的話,他沒法承擔自己的兒子發病致傻的現實。有些病根本治不好,卻偏偏怪別人。就算遲御醫去了,其他那麼多大夫都給大少爺瞧了都沒用,他也未必回天有術。侯爺只是想找個人恨,叫自己心裡好過些罷了。」

    錦麟認可妻子的話:「你沒發現嗎,他說來說去,只有怨恨我娘的話,全沒一句他間接害死我爹的懊悔。哼,大概在他眼中,沒用的弟弟死了,本就不是大事。沒有利用價值了,死了又如何?」

    暇玉回憶了一下,心說還真是這樣。錦麟道:「我無權無勢時,是廢物,隨便欺負。我成了錦衣衛,他們懼怕了,我怎麼欺負靜宸,都不敢出聲。我死了,想的不是幫我幫照顧孤兒寡妻,而是欺凌你們……其實,我爹娘些事,過了這麼多年,什麼理由我都想到了,比這惡劣數倍的,我都做好接受的準備了。所以……我沒事。」

    暇玉輕輕將手掌蓋在他手背上,道:「……知道也好,至少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了。他怨恨的理由真的不足以成為他害人性命的藉口。」太陰毒了,專挑別人傷口下手。知道郡主最忌諱什麼,偏偏讓靜宸這個她信任的孩子去告密。

    「在他眼中,似乎早把我爹的功名看成他自己的了。我可以想像,假若我娘沒嫁過來,而我爹入了仕途成了大官,他若是能借光,還不知要借多少!」錦麟眼中陰雲密布,冷冷的說道:「我不會姑息他的……早晚收拾他。」

    暇玉順著他的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忍了這麼多年,再忍他一時罷。不過侯爺心中該知道早晚有被你報復上門的一天,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