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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寶殿內香火繚繞,兩個小沙彌分別立於佛像左右,雙手合十,眼觀鼻鼻觀心的靜站。
暇玉進殿時,見殿內進香的人並不多,待一人從蒲團上起身,空出那個位置後,她便跪了上去,讓丫鬟去取了一炷香,雙手貼合夾住,拜了幾拜。
她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一大早上跑出來見那所謂的蘇家孫女。穆錦麟一大早就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左思右想,最終還是選擇了出門來見見那女子。其實見了又能怎麼樣?看對方貌丑,放鬆警惕,叫自己不再那麼擔心了。還是見對方貌美,然後改變主意?
正想著,忽然聞到一股清香怡人的味道,暇玉驚然間向一旁看去,只見身邊的蒲團上已跪了一個綠衫女子,端的是美貌,如月柳眉,含情杏眼,小巧瓊鼻,點絳朱唇,年歲和她相仿,但氣質沉靜,一見便知不是尋常的女子。
那女子注意到暇玉的目光,狐疑的和她對視,但很快便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讓一旁的丫鬟去取香來,只做自己的事情,再沒理會旁人的目光。
不用人說,暇玉一瞬間便知道此人就是蘇府的女子了,否則的話,這身段容貌氣質穿戴的衣料,絕不是平民百姓能擁有的。
暇玉起身將香插到香爐中,竟心虛起來,頗有一種想再看一眼此人,又怕看的仔細了,發現對方的確美艷不可方物,擔心自己自慚形穢的心情。
這時暖雪見夫人怔怔的出身,忙上去扶著她,道:「咱們回去吧。」暇玉嗯了一聲,走了幾步,經過女子身邊時,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登時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她終於理解了什麼叫做羨慕嫉妒恨。一個念頭壓都壓不住,那就是。錦麟有了她,還能看上自己麼?
這麼一想,恨不得立即逃也似的奔出寺廟去,然後回家找了地fèng鑽進去,再不出來。
坐上回府的馬車,她喃喃的對暖雪道:「美女的確不一樣……男人見了魂不守舍,女人間了也……」暖雪等著聽夫人的後半句好附和,卻不想夫人就這麼愣神了,再沒言語了,不禁慌道:「夫人?夫人?」
暇玉看著暖雪,鼻子一酸:「我今天是何苦來呢,非得自己找不痛快來見她。」暖雪聽不懂:「見誰,您看到誰了?」
暇玉搖搖頭,長嘆一聲:「沒事,是我自己心態不對。過兩天就好了。」
以前她就看過諸如乞丐不會嫉妒百萬富翁,卻會嫉妒另一個乞丐的言論。現在她是充分理解了,如果剛才看到的女人是別人的妻子,她會道一聲天香國色,再欣賞此女一會。然後該幹嘛幹嘛去。可現在那個明艷之人是要給自己的丈夫做妾的。這就有問題了。暇玉心裡七上八下的不安穩。回府後,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徹底蔫了。
失落感一直糾纏著她,她也知道自己的心態不好,得改正,可就是改不過來。自己以前知道穆錦麟有那麼多小妾,還淡定出嫁的從容,不知道何年何月跑到爪哇國去了,連點影子都沒有了。
錦麟回家前得知妻子今日確實去了普慈寺,心裡美滋滋的得意。進了屋,就見妻子神情黯然的坐在桌前,眼前的書攤著,但看得出,她的心思根本沒在上面。他過去把書一合,開門見山的直接笑問:「今天看到蘇家那位了,你的新姐妹長的如何?」
暇玉也不想說假話,有眼睛的都知道那女子漂亮:「好看。」錦麟佯裝欣喜的說:「我原本見那蘇首輔老老乾干,活似個人參,沒想到他那孫女倒是水靈可人。」見妻子歸然不動,還繃著個臉,他便故意氣她道:「臉是比你好看,就是不知道,這身上誰優誰劣!」說完,還在暇玉胸上摸了一把。直氣的暇玉想給他一巴掌,但穆錦麟說的是事實,她沒道理髮火,只能忍了。
錦麟有些掃興,不過卻不放棄,繼續氣她。他一邊端看妻子的身段,一邊嘖嘴:「就是比,肯定也是你輸,生過孩子的,哪敢得上人家未出閣的嬌小姐。」
暇玉聽聞,一顆眼珠在眼眶裡打轉:「你非要說這些話氣我,你才舒心?」因她低著頭,錦麟並未看到她含淚,只覺得她不肯低頭,著實可氣,便哼笑道:「我說的是事實,有錯嗎?吳暇玉,你別把看的那麼金貴,我的確喜歡你,但不是離了你活不了。以後少給我拿腔拿調的。你叫我納妾,我聽你的了,你還繃著個死臉給誰看?」
「……」暇玉道:「錦麟,你是故意的吧,讓我去看她,然後叫我難受,擔憂,鬆口讓我堂姐嫁過去,好保護我自己。」錦麟嫌她不低頭認錯,馬上道:「別,你千萬別改口。我都和蘇家說清楚了,明天我就收拾園子,給人家孫女騰地方。你現在改口,叫我怎麼做?」
誰知暇玉是鐵了心的認準保護美玉這條路了,她一咽眼淚:「做出的決定,不能隨便改。這點我明白,不會叫你難做。」
錦麟聽了這話比暇玉還鬱悶:「因為我要納妾,所以蘇家沒去吳家提親。你可以放心了,叫你那病歪歪的姐姐老死閨中罷。」說完,拂袖便走。暇玉心裡難受,本能的拽住他的衣袖攔住他:「你要去哪?」
「我得吩咐下去,讓下人們把園子收拾出來給人家住。要不然住哪?你搬出去,讓她住這兒?!」
暇玉鬆開他,滿腹的委屈:「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錦麟哼了聲:「難聽的話,以後還有,你最好學著適應。」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門。留下暇玉一個人在屋裡鬱結傷心。
自此之後,暇玉就聽聞錦麟吩咐下去讓人去收拾秋煙居那院。想來是給新姨娘住的。這兩院子說近不近,說遠可也不遠,而且不比以前,一院子的小妾,她獨大,除了請安,說不見就不見。這回的姨娘非比尋常,是首輔的孫女,雖是庶出,可娘家厲害,跟她一比,從容貌到家世,無一不強。她吳暇玉除了兒子外,就只有穆錦麟的疼愛了。可顯然,這後者越發靠不住了,而孩子,不光是她的,還是穆錦麟的。於是她吳暇玉其實是個孤家寡人。
是不是她的要求太多了,錦麟已在努力改變了。納妾也跟她說,反倒是她,把人往外推。可她不推能行嗎,眼睜睜的看著堂姐嫁給一個要滅門的家族,反正她做不出來。納妾就納妾,反正三五年間,蘇家就倒台了。她這麼安慰自己,可想的通,不意味著就能不在意。加之天氣轉暖,她就上了一股火,喉嚨乾澀不說,牙也疼的要命,好幾夜沒睡好。
穆錦麟自從同意他納妾,人就沒回來住過。前後足有一個月不著家,而秋煙居那院修繕好了,他人又跑去那住了。
用暖雪打聽回來的原話說,老爺說那院住的清靜,睡的舒坦。
人來沒進門呢,就在那院住上了,算怎麼回事?
可她又能怎麼樣呢?穆錦麟根本就不見她,連架都沒得吵。
就在暇玉快覺得自己變深閨怨婦時,這日黃昏,錦麟總算見她了,不過地點在新修繕的秋煙居,而叫她去的名義是讓她看看這屋子給新姨娘住合不合適。這選擇是她做的,硬著頭皮也得走下去,明知道穆錦麟是打算氣她,給她找不痛快。她還是去了。
秋煙居的正房,光從外面看變化就挺大的,窗戶多了幾扇,走進去發現地磚給起了,全部換成了玉石的,一進去就一股涼意,和外面太陽炙烤的滋味,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她沒看到錦麟的人,正好奇的探頭探腦的找,忽然被人從後面摟抱住,箍在懷裡:「好玉兒,這麼多天沒見,想我了嗎?」
又聽到他玩笑話:「你也好意思問,我想見你,見得著嗎?」
「這個月太忙,冷落了你,別生我的氣了。」牽著她的手往裡屋走:「給你看點東西。」暇玉隨著他進了裡間,看這屋內的擺設,一下就怔住了。
床鋪被褥,案頭擺設,太眼熟了。這不就是她在吳家的閨房麼。
「這……」
錦麟站在她面前,俯身用鼻尖碰了她的鼻尖,笑道:「喏,東西都在這兒了,你以後別想家了。秋煙居這地兒,夏天最涼快了,我又把窗戶和布局給改了,夏天肯定涼風習習,絕不悶熱。你夏天怕熱,我是知道的。」
暇玉茫然的問:「那……蘇姨娘……」
他一擺手:「哪有什麼蘇姨娘,原本這院子就是為你改的。蘇家孫輩的女眷就沒有年齡合適給我做妾的。」
「那,那,我那天在普慈寺看到的是……」
錦麟抿嘴笑道:「是勾欄天香樓的芳煙姑娘,她可是名動京師的花魁。因其穿戴談吐頗有世家小姐的風範,引得無數文人騷客追求。這麼一位主,你說她能不漂亮嗎?」讓暇玉錯認此人為蘇氏之女,就是為了煞煞她的傲氣,省得她一天到晚自視甚高。
「……」是她輕信了錦麟的話,一門心思的要去見蘇姑娘,仔細想想的確紕漏太多。從頭至尾,他都稱呼蘇家姑娘,蘇氏孫女,因為根本就沒這麼個人,所以有姓沒名的。還有,去敬香時,那個漂亮女子,身邊只有丫鬟和上年歲的婆子,沒看到主母跟隨,她原本以為是蘇家自家香火院,所以放心了。沒成想那女子根本是個伎女。
錦麟道:「那麼多女人,我都趕走了。都到這時候了,我哪還能再起納妾的念頭,叫你傷心難過。怎麼樣,鬆了一口氣吧。」怕暇玉死鴨子嘴硬,帶著強迫的意味道:「這段日子天天過的不是滋味,想叫我就守著你吧。」
暇玉實話實說,使勁點頭:「嗯……」
「來,笑一個。」
她快被他這虛晃的一槍折磨瘋了,哭,哭不了,笑,笑不出。總有萬語千言也吐不掉,咽不下。一邊想給他兩巴掌,一邊又覺得他為自己這般,想把他摟在懷裡,親兩下。
「錦麟……錦麟……你……你……」
錦麟笑眯眯的貼過去:「我在。」
暇玉忽然驚醒,若是不納妾,那麼堂姐,她一下子沒了笑容,跟見了鬼似的看錦麟:「那我堂姐……」
「嫁了。」
「為什麼沒人和我說?」
他一挑眉:「我說你病了,喝喜酒便沒叫你去。」
「可,我家人怎麼沒給我寫封信告訴我這件事?」
「他們搬去南京了。我上次去你家勸你爹去南京,他同意了。」錦麟一指屋內的擺設:「要不,你以為這東西是打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