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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他亦坐起來,關心的問:「怎麼了?好端端的坐起來幹什麼?」
「我一點都不好。」暇玉揉著太陽穴,對他說:「錦麟,一味掩耳盜鈴,對傷疤熟視無睹是沒法把日子過好的。得好好想究竟哪錯了……」
「瞧吧,又要開始斤斤計較了。」
她嘖嘖稱奇,天地之間居然有他這種人:「就許你計較別人的過錯,就不許別人說說你的壞處?將心比心,如果東府的人過來,跟你說發生過的事情都忘記吧,如果你去報復就是小心眼,你怎麼想?」
錦麟道:「哦?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報復我了?來吧!」
她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我怎麼會報復你,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不應該因為生氣就傷害你身邊的人,有話有話,就算發怒也得有個分寸。」
他非常沒誠意的迅速點頭:「嗯,我知道,我不是已經在努力的改了麼,你還想怎麼樣?!」
「我當然是讓你變好了。」
錦麟握住她的手,笑道:「難道我現在不好嗎?」
「……很好啊,因為你沒在發脾氣。」她道:「發火的時候嚇死人,一時半會也不想待在你身邊。」後半句,乃無心之言,順口就給說出來了。不想卻正中錦麟的傷疤,他哼道:「說的好聽,你不是討厭我麼,理應什麼時候都不想待在我身邊才對。」
本是負氣的話,可說出來,他自己有一種這就是真|相的感覺,不禁愈加鬱悶了。
暇玉覺得還不如對牛彈琴,至少牛沒有這麼脆弱的心靈。她趕緊道:「錦麟,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你看看我,知道你死了哭成什麼樣了,知道你回來了,又有多高興,你都看在眼裡了……你對我多重要,你難道不知道嗎?」
錦麟眼睛一翻:「不知道。」
「……」她恨不得掐他一頓,這死德性真真恨人。她心說慣的你,愛知道不知道罷。重新默默的躺下,不再說話。奈何錦麟等著她傾訴衷腸,見她不說了,立即去纏她:「快說說,有多重要?」
「……」
「快說!你到底交不交代?」
「……」 暇玉心中長嘆,伸手捧住他的臉,道:「錦麟,你肯改脾氣,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以前的事情,我就當過去,絕不再提。而且,我還保證對你說真話,夫妻間以誠相待,這個道理咱們都要懂。」
「我沒問題!倒是你……哼!」錦麟一擺手,道:「算了,不說那些了。這兩個月,我什麼都想好了。我給你時間,反正你除了我之外,也不可能對別的男人動情。我用一輩子,用時間也能捂熱你了。」
暇玉十分感動,剛要稱讚他這寬廣的胸襟。不想就聽錦麟又加了一句:「不過,你也得識相點,我等的久了,膩煩了,沒準就去找別的女人了。」暇玉好心情騰地消散了一半,冷冰冰的哦了一聲。
錦麟只是想給她增添一絲的危機感而已,並非真想做什麼,見她似在生氣,忙解釋道:「我就是說說而已。你別往心裡去。」
「我沒往心裡去啊,沒聽到我就『哦』了一聲麼,並沒說別的什麼啊。」
錦麟立即指出她的缺點:「瞧你,剛才還說要說真話,怎麼又假惺惺的順帶陰陽怪氣了?」
「我哪有?」
他的臉皮向來有城牆拐角厚,尤其關起門來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押醋了就直說。我不會說你是妒婦的。」
「……」
帳內氣氛十分凝重,錦麟有種不好的預感,慌忙摟住她笑眯眯的哄:「我哪有空去找別人,你一個人都夠折磨我的了。好了,笑笑。」暇玉不買帳:「剛才哭的眼睛疼,腦袋也不舒服,笑不出來。」錦麟挨了盆冷水,仍不氣餒:「我死而復生,你別總哭啊,高興了得笑啊,來,笑一個。」
一提死而復生,暇玉便又氣道:「以後不許這麼搞了,嚇死人了!你自己倒是沒感覺,也不想想周圍的人是什麼感覺。」
「其餘的人?」錦麟道:「除了你,誰能因為我的死難過,一個個彈冠相慶還來不及呢。」他說完,亦是一怔,對啊,這世上除了暇玉,還有誰能為他穆錦麟的死傷心難過?不禁心酸起來,將妻子摟進懷中,道:「嗯,保證是最後一次騙你。」
暇玉被他摟在懷中,終於體會到了這麼多日以來離她而去的安全感。
這時聽到外面有動靜,錦麟便放開暇玉去查探情況,暇玉聽門口有人說話,接著見丈夫抱著兒子走了進來,忙激動的半跪在床上,伸開雙臂去迎:「澤兒----快給娘抱抱。」
「噓----睡著了,別吵他。」錦麟最惦記的是暇玉,第二惦記的是自己的寶貝兒子。現在確定排在第一的那位沒事,注意力自然就放在兒子身上了,他坐到妻子身邊,一起瞧這睡的正香甜的小傢伙。不想這時,毓澤大概是感受到了父親的氣息,微微睜開了眼睛,然後憋著小嘴就要醞釀哭聲。暇玉便忙孩子從丈夫手中過來,哄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自己總算平安到家,與妻兒團聚了。錦麟倒在床上,長長出了一口氣。周聃已經倒了,鄒公公自然有別的公公對付他。就剩下老仇人東府那邊了。不過不著急,先讓他們體會刀懸在頭頂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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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天子一朝臣,文臣或許還能出個三朝元老這種命極好的老狐狸,但在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位置上,只能坐到當朝天子駕崩。於是,太子成為皇帝後,立即就革掉了周聃的指揮使職務,給了早就許諾的穆錦麟。能坐到指揮使的人,貪贓枉法的罪狀是不難找的,穆錦麟沒費吹灰之力就搜集了大罪十條,把前任周指揮使給下了大獄。
每日每夜的從周聃口中拷問出了先帝朝的秘密後,周聃本人,便再無任何價值。這種人物,神秘的死在詔獄是最好的處置辦法,而穆錦麟,正打算這麼幹。
穆錦麟背著手站在牢房外,透過欄杆看周聃,裝模作樣的嘆道:「事情走到這一步,真叫人難過。想想當初咱們還曾數次同席飲酒,你還曾親自祝賀我新婚……」
周聃被仰面朝上綁在一條木凳上,動彈不得,他用僅剩的力氣罵道:「穆錦麟----你不得好死----」
錦麟撇了撇嘴:「不得好?哈哈,做咱們這個的,不得好死不是太正常了嗎?」他一招手:「李千戶,你在這看著送周聃上路。」
李苒一拱手,道了聲是。繼而冷笑著看周聃:「幸好你當時肯留我一命,我才能活到今日,給大人送行。」周聃氣的哇哇大叫,可惜無濟於事。這時錦麟對周聃笑道:「我記得當初我離京師,你曾送了我一盒胭脂,我一直記得你對我的好意。所以,今日我就『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還你一百盒,叫你帶著上路。」
周聃驚恐,餘光瞥到幾個獄卒走了進來,端著一托盤的胭脂盒,然後盡數打開倒進水盆中,攪合成糊狀,便有行刑的校尉拿了黃表紙在那盆子浸濕,來覆他的臉。周聃這才知他們是打算這麼一層層加蓋紙張,生生的悶死自己。
錦麟冷笑一聲:「好好享受罷。」拂袖而去。他翹腿在外面斟了半盞茶的功夫,李苒來報:「回大人,人已死了。」
他微微頷首:「他的家眷呢?」
「發配的已起程,罰入教坊司的女眷,昨個也都送去了。」
錦麟撂下茶盞,起身向外走,吩咐道:「把周聃的屍體找個地方埋了。」
「是。」
這時錦麟停下腳步,回頭對李苒道:「皇上要太醫院派御醫去凌州的事,你可知道?」
「屬下知道。」李苒略有耳聞。自太子繼位成新帝,漢王便在封地中龜縮了起來。正月時漢王妃誕下一子,皇帝以太后要見皇孫為名,要漢王妃和小世子進京。結果漢王推辭說,王妃和世子一齊染病,不能進京。皇帝便下令派御醫去凌州給王妃和世子瞧病。
錦麟微笑:「我要你把兩個人加在派去凌州的人員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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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穆錦麟詐死回來,暇玉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早就超負荷的身體亦垮了,著實臥床養了一些日子。錦麟自然是晚上守在她身邊。不過漸漸的,錦麟就受不了了。這一日見她生了困意,就起身要走。暇玉拉住他的手:「去哪兒?」
「書房。」
「有公文要寫?」
「沒。」
「那去書房做什麼?」
「……」他道:「免得在這裡保持不住。對你用強。」
毫不遮掩自己存了歹念,隨時會化身野獸的危險。暇玉不知自己是該欣賞他的坦然,還是提防他的危險性。她想想,鬆開他的手,叮囑道:「現在天還涼,注意別受風寒。」
其實錦麟就是說說,不想妻子倒很實在的真把他往出推,他氣的瞪眼。不過馬上又把怒火咽了:「那你好好歇息罷,好-好-休-息……」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fèng中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
到書房不久,外面就下起了雨,雨勢頗大,狂風驟雨更顯得他一個人縮在這書房的小榻上分外可憐。
不如明天叫人搬個正經的拔步床來得了,說不定以後還得過來住。說沒怨氣,是不對的。但這次是他自己要求出來的,總不好半夜再跑回去。歸根結底的錯都是暇玉的錯,她當初纏著自己不讓自己走的話,自己哪能在這兒受苦。
錦麟根本睡不著,清醒的能數清落在屋檐上的雨點的聲。
午夜以後,雨變小了,稀稀拉拉的敲打著屋檐,一下,兩下……
吱嘎----
門被推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分外刺耳,來人顯然一驚,動作了停了一會,才慢慢將門關好,悄步向他走來。錦麟驚喜抿嘴偷笑,但故意面朝里側臥,動也不動。等那腳步到床邊了,他眼也不睜的問:「你來幹什麼?」
「想你了。」回答的十分直接。
「但我不想你。」
「……」
錦麟心裡捏了一把汗,有些後悔自己的話,假如她這麼走了,他可怎麼辦。而這時就聽妻子頗有怨氣的道了一聲:「少廢話!外面好冷,凍死我了,快叫我進被窩去。」接著被子被掀開,溫香軟玉般的身子挨著他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