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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暇玉將呆滯的目光移到他臉上,怔怔的說:「穆錦麟……你不正常……」說罷,連連搖頭含淚道:「你不正常,你不正常……」

    錦麟並沒覺得自己錯在哪裡,他放出和好的信號,為什麼她反倒不領情,他便也受不了了,道:「暇玉,你還要我怎麼樣?這幾天來,我也不好過。儘量想著你的好,去原諒你。我那天的確是氣急了,才對你做下那些事。但我想通了,我給你時間,還一樣對你好……行不行?」見暇玉無動於衷,心酸的強忍淚水,恨恨的道:「這都不行,你難道非要我跪下求你嗎?你能不能給我留些自尊?」

    「錦麟……」暇玉亦心痛:「你為什麼每次都要這樣嚇我?你告訴我,那匣子裡是我哥的手指,為什麼不能直接告訴我,那裡面是兔子,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多害怕?你每次都這樣,把殘忍當有趣!」

    他一則是抹不開面子,不想直接討好她,二則是為了造成前後差異,想給她個驚喜,怎成想她全不買帳:「那你為什麼不想想,我能那麼做嗎?我從來都是嘴上說說的,我哪一次捨得真的把你怎麼樣了?」

    「我怎麼知道?!」暇玉道:「誰知道你哪一次是真的,哪一次是做玩笑之舉?除了你,沒人把威脅別人的生命當做有趣!你一邊耍狠,樹立自己的威信,不叫別人看輕你,一邊又要別人能夠體察你每次所謂的『玩笑』,那怎麼可能?!除了你自己之外,沒人能做到!」

    「……」

    暇玉深吸一口氣,哽咽道:「錦麟,你自己想想,你有哪一次不是這樣的。稍有不順氣,就暴跳如雷,恨不得把一時怒火所向的人殺之而後快。穆錦麟,你不這樣,就不能做事嗎?」

    本來默默在聽的錦麟,猛地的站了起來,咬牙道:「你真說對了,我除了這樣之外,當真不能做事!我若是對別人心慈手軟,誰會認識我這個死個爹娘的毛頭小子是誰?!錦衣衛那些油滑的老市儈,又怎麼會聽我的!甚至,我不這樣!我又怎麼能娶的到你!我知道,有的時候,我做的不對,但我已經把我認為最好的給你了!我或許對不住很多人,但絕不包括你,你去外面打聽一下,有哪個男人像我這麼低聲下氣的哄妻子的,有哪個男人像我這樣把心思都放在一個女人身上!你爹那種窩囊廢,甚至還養了一個外宅!我呢?就想得到你這麼一個人,卻求而不得!」

    他眼中霧氣漸濃,道:「罷了,罷了,我這就走!那天聽你說不想看到我,我就該立即走人!而不是在今天再來找你,飽受羞辱!」說完,轉身就走。暇玉想起身追他,終究是沒有。

    看著那小兔子銜著菜葉在錦褥上蹦跳了幾下,她別開頭看向一邊,伸手拂去眼角的淚。心說,走了最好,不用見面,省得糟心。

    --

    錦麟走的那日,起了一個大早,除去趕路的因素,也有為了避免和妻子見面的原因在裡面。其實行囊沒什麼可準備的,他早就習慣這種隨叫隨走的生活,成婚那年去抓慶王,他還不是接了一個命令,就行了上千里。

    成婚時……想起來就堵心。他搖了搖頭,重新關注眼下的事情。府里沒什麼好交代的了,自家的僕人都是幾經挑選的,縱然他走了,也該能盡心伺候她。反正三五個月就能回來接他們,倒也不必做過多的交代。

    天微微放亮,他就帶了一個僕人,在府前上馬欲走。

    「老爺,不去看一眼小少爺嗎?」

    當然想,但毓澤在她那裡,若是見兒子,難免要見她。想了想,終究忍痛忍下了這個念頭,一勒韁繩道:「走!」便踏上了行程。

    與每次不同的是,沒了隨行的錦衣衛,路上小心提防了許多,畢竟他穆錦麟得罪過許多人,想取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數。這一日,剛出了北直隸,在兩省交界的地方一處驛館宿下,吃了酒食,天剛擦黑,就上床歇了。

    本以為離了家,眼不見心不煩,心裡能好過一些,不想這些日子以來,越到夜晚越是想念他們。錦麟焦躁的在床上翻來覆去。

    這個時候的驛館,很少有往來的官吏入住,極為冷清。可是就在這死寂一般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動靜,敲擊聲長短有序,是錦衣衛是常用的聯絡暗號。他立即翻身起來,打開窗戶,就見一身夜行衣的番子站在樓下。

    錦麟朝他招了下手,那人便取出翻牆用的繩索,搭上窗戶邊緣,幾步就竄了上來,翻進了窗戶。

    「大人。」番子拱手單膝跪下,低聲道:「太子有令,命你前往南京護駕。宮中有消息,稱陛下最近龍體急轉直下,幾次夜間傳喚太醫。若有變故,太子殿下要從南京返回京師即位。怕路途兇嫌,有人埋伏。故命大人您從天津衛選幾個靠得住的人手,一部分去凌州打探消息,一部分在南京自京師的路上駐守護駕。」

    錦麟暗忖,原來太子已做了這樣的打算,看來皇上真的凶多吉少了。他道:「我現在身為提調官,如何走的開?」

    那番子道:「大人自不必擔心,殿下說,今日死的是同知,明日復活的是指揮使。」

    「……」看來是要他詐死,然後潛伏回天津衛抽調人手,幫助太子。只是捨棄了目前的身份,如果太子失敗,他連個活人的身份都沒有了,更別說做提調官了。不過,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更別提詐死了。

    錦麟道:「我知道了。」

    番子道:「事不宜遲,希望大人現在就上路。剩下一切,交給屬下處理。」

    處理,自然是指布置他被殺害的現場和屍體,他道:「周聃那老狐狸不好唬弄,用點心。」

    「是。」

    回天津衛也很好,至少可以調人去查查李苒被周聃弄到哪裡去了。

    至於暇玉……知道他死了,不知會有何表現。

    他自嘲一笑,她能有什麼表現?他從她心裡原本的『不討厭』降級為『討厭』了。自己死了,她那麼冷漠的人,估計連眼淚都不會掉一滴。

    她可痛快了,沒人嚇唬她,給她添堵了。

    不過他這麼『死』了,東府的那邊肯定不會按兵不動,到時候有麻煩找上門,也不知她能不能受得住。

    那番子見他愣神:「大人?」

    錦麟心說,不管她願不願意,作他的妻子就該受得了這些!連他自己都身不由己,更何況她?

    她不是要履行妻子的本分嗎?這次她就得以穆錦麟亡妻的身份挺住!

    第六十一章

    錦麟走的那日並沒來看她,甚至連孩子都沒看一眼,就悄無聲息的帶著僕從走了。等暇玉起身,居然被告知他走了有一個時辰了。她呆坐了一會,才賭氣的心說道,走了更好,眼前清靜。

    但當天下午,她看到毓澤的虎頭鞋,又想起他當初得知自己有孕時的笑顏,生生糾結了一會,喚進丫鬟,叫她拿帕子把虎頭鞋包好一隻,派人騎馬去追穆錦麟,把這小鞋子給他。縱然恨她,但孩子總不能一起受拖累。而且她相信,他心裡這會該惦記著兒子。

    相安無事的過了幾天,第三天清晨,暇玉不知為何天一亮就沒了睡意,就披了衣裳起來。用了早飯,她聽到丫鬟在外面歡快的打趣說笑,自己推門出去,見天空中竟然又飄起了雪花,她心道奇怪,往年這個時候早沒了雪,今天不僅雪下的厚,走的也晚。

    氣候漸暖,雪花落在地上,根本存不下,只在沒人觸摸的樹枝、屋角堆了些許白色。旁的地方,倒像是下了一場雨,或被洗刷的乾淨,或者因雪水而變得泥濘。她撐了把油紙傘,站在院中看滿園的荒涼景色。

    她怎麼不記得,以前偌大的庭院這般單調。

    「夫人,這雪下的大,咱們回去吧。」

    「心裡像燒這一把火,靜不下來,擱這呼吸下新鮮氣兒,還能舒服點。」她道。

    她方說完,就看到闌信領著一個穿著短打的下人,疾步走了進來,那人身上都被雪水打濕了,卻渾然不覺,走到她面前,撲通一下子跪到了暇玉面前,表□言又止,十分痛苦。

    暇玉有不好的預感:「怎麼回來的這麼快,追上老爺了嗎?」

    「夫人……不好了,老爺在驛館遇到了仇家報復,已經去了。」那人哭道:「我在路上正遇到來咱們府邸報信的人,便先他一步趕回來報信了……」

    她腦袋嗡一下,整個人活似被定在了原地,大腦和嘴巴好像都不聽自己使喚了:「你,你說清楚,死了?誰死了?」

    那人擦了把眼淚:「是老爺。據說連一同住宿的,其餘的赴任官員都受了連累,尋完仇,又將驛館一把火給燒了。」

    她將油紙傘扔到地上,怔怔的向院門走:「去叫報信的信使進來……我親自問……」

    她要親自確定死訊,她不信穆錦麟就這麼死了。

    就這麼死了……

    最後一面是她把他趕走的……

    錦麟……

    暇玉雙膝一軟,只聽到耳邊暖雪驚呼了一聲:「夫人----」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乍暖還寒時候,cháo濕陰冷的風通過靈堂,叫堂內守靈的下人們皆打了一個激靈,等驚魂過後,齊齊去看蒲團上跪著的夫人,見她目光沉靜,沒有任何變化。雖然夫人以前也不是大喜大怒,性格慡朗的人,但自從知道老爺去了,她有時木頭人似的,幾個時辰一句話不說,有時又自言自語,哭哭笑笑。

    今天是停靈的最後一日,明天就要舉哀出殯了。這時暖雪靠過來,低聲哽咽道:「夫人,您回去休息吧,明天就出殯了。」

    暇玉的眼眸才動了一下,環視了下四周,吩咐:「都先回去歇著吧,等天亮了,再過來。」

    下人們得了命令,都默不作聲的走了。而她仍舊一動不動,暖雪嘆了一聲,退到一旁,陪她跪著。

    這時身後有腳步聲來,暖雪驚詫回眸,見是東府的三少爺靜宸,立即起身去取香來,雙手遞上。靜宸敬了香,去看嫂嫂,見她整個人蒼白的如這周身的縞素,不禁心疼的勸道:「嫂嫂,你一直守在這,是時候稍作休息了,你若再病倒了,毓澤誰來照顧?」

    「我沒事。」她眼神遊離的說道:「這幾日多虧三少爺您了,替我們張羅這一切,我這個婦道人家出入不便,虧得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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