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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不想見我?你想見誰?!」本是想惡狠狠的質問,但是因傷心難過,說這句話時,聲音發顫,底氣弱了許多。

    暇玉吸了吸鼻水:「誰都不想見,也包括你。這麼鬧下去,對誰都不好。不如分開幾個月,等都冷靜了,再見面……」

    這分明是趕他走!錦麟將唇內都咬出了血,在黑暗中死死的盯著她:「冷靜?你以為過了幾個月,我就能原諒你?別想的那麼美!」

    暇玉覺得累極了,她已經竭盡所能的祈求他的原諒,知道是自己對不住他的好,所以開始時,他怎麼對待自己,她都忍了。但她現在覺得撐到了極限。她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知道你不能,但至少幾個月能看不到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錦麟仿佛被人打了一記悶棍:「你,你就這麼厭煩我?!」

    她擦了擦眼淚,帶著因為哭泣而濃重的鼻音道:「如果你指現在的情況,那麼,就是。」

    她現在的狀況都是因為將心裡話藏起來,虛與委蛇的結果。從現在開始,有話直說也不錯。

    既然他想聽實話,就滿足她。對誰都好,至於不會那麼累了。

    錦麟仿佛被抽掉了筋骨一般,半晌才冷笑道:「你總算是有話直說了!」

    暇玉噙著眼淚,沉默著。兩人相對無言,死寂般的駭人。終於暇玉慢慢的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錦麟一把按住她:「叫你動了嗎?你要去哪?」她冷漠的回答:「我覺得如果咱們在一起,還要吵,我想去別的屋子待幾晚。」說著就去穿褲子系裙子。

    錦麟凶道:「我還沒折磨夠你,叫你滾了嗎?!」

    暇玉瞥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不讓眼淚掉下:「……原來還沒折磨夠麼?那你怎麼樣才能順氣?」

    倒是問住了他,他也不知道怎樣才甘心,便冷笑道:「這不勞你操心,你老實等著承受就是了!」使勁一推,將她按回床上,鉗住她的肩胛,惡狠狠的道:「我回去龍虎山,但走之前,也不能叫你舒坦了。叫你一輩子都記得今年今日!」

    暇玉嗯了一聲,不帶任何感情的說:「……好歹知道你過幾天就要走了,我會努力支撐到那個時候的。」

    他氣急敗壞:「你真是不想活了!」

    「我想活,為了孩子。」暇玉道:「原本還有你,但現在……沒有了。」

    他心裡像被插了一把刀,然後心上這把刀還在擰著勁兒的翻攪:「吳暇玉,你厲害,夠狠心,知道說什麼能戳我心窩子,你就偏說什麼!行,你不就是仗著我這會對你上心嗎?!那我就聽你的,立即動身離開家,看不到你,就不用想你!等三五個月,我將你忘了,一封休書就你打發的遠遠的。」

    暇玉舔了下乾裂的嘴唇,觸到流到嘴角的淚水,咸澀:「那我就解脫了。」

    錦麟按在她的肩膀的雙手,於這一瞬間,變的虛軟無力起來,不服輸的氣道:「不,不,沒有休書,你別想活著離開我!就是死了,骨殖也得爛在我的墓冢里。」

    「我相信,你剛才不就是那麼做的麼?今天幾經生死,我倒覺得也沒那麼可怕了。與其跟你在一起,提心弔膽。害怕哪一句話說不順你的心思,就慘遭毒手,不如給個痛快!」暇玉還覺得不解恨,又加上一句:「那樣就不用再看到你了。」

    「吳暇玉……」他唇在抖:「你非要這麼說,想氣死我嗎?」

    暇玉忍受著下|身拜他所賜的疼痛,冷冷的說:「你千萬別死!奈何橋上不想看到你!」

    終於將他心肺戳了個千瘡百孔,汩汩流血,等錦麟自她的『惡言』中醒轉過來,才嘗到嘴角的咸澀。他怕一開口就暴露了流淚的『軟弱』,吞咽了一下淚水,連看她一眼也不敢,撩開幔帳,頭也不回的大步沖了出去。

    等他走了,暇玉才叫人用冷水透濕了手帕,覆到哭的脹痛的眼睛上,緩解疼痛。

    哭的眼也痛,心也痛,竟這般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等醒來時,風雪早停了,天空湛藍如洗,隱約可以聽到外面下人除雪的響動。暇玉還是疼的下不了床,叫人把手爐給她,捧著手心裡取暖。

    回想昨天發生的一切,那麼不真實。畢竟在昨天的這個時辰,她和他還好著呢,還膩歪歪的拿兔子打趣。

    心裡一酸,她忙仰頭,不叫眼淚掉出來。昨天哭了那麼久,一晚上頭疼的厲害,她可不想加重病情。

    她是在穆錦麟那裡掛上號了,估計在他心裡判了個斬監候,只等他這判官什麼時候不順心了,把她拖出去斬了。

    他現在沒了官職,要去龍虎山做提調官,毓澤沒人帶,為了孩子,她這個孩子的親娘,也必須得活著。等他從龍虎山回來,才是算總帳的時候。到時候,是去是留,全憑他做主了。

    「唉----」她長嘆一聲。

    忽然覺得這樣也好,較之曾經壓抑著自己,每每跟他說話,都要費心盡力的周旋的時候,竟覺得心裡輕鬆了許多。用了早飯,讓奶媽把毓澤抱來,她疼惜的看著兒子,半開玩笑的說:「不知道你爹爹會給你找什麼樣的後娘?」恰好這時毓澤咯咯笑著,暇玉佯裝生氣,嘟嘴朝他瞪眼:「你這小沒良心的,要給你找後娘,你還笑。」說完了,自己心裡也不舒服。

    穆錦麟自那夜離開,人就不知去哪裡了。暇玉猜他無礙於出去喝悶酒找樂子,順便醞釀再怎麼折磨自己,便問也不問他的下落。

    如此過了四天,這日是個假陰天,陰雲低沉,欲放不放的盤踞在天上,那烏雲仿佛壓在暇玉的心上,叫她想起那日的情況,心裡沒底似的忐忑。她想,自己這是落下病根了,以後恐怕一看到這樣的天氣就打心眼裡發憷。

    她剛泡了紅糖水,還沒喝,就見穆錦麟自外面進來,竟嚇的把剛捧起的碗摔在了桌上,熱水滾了一桌,險些燙到她。

    錦麟一進來,就見妻子跟見了鬼似的面對自己,不禁有幾分惱火和心酸。但他今天來卻不是為了吵的,便將怒氣壓下,硬是擠出笑容對她:「暇玉,你好點了沒?」

    雖然那天因為恨他傷了自己,說了許多狠話,但畢竟如他所說,她離開他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且不論對方是不是穆錦麟這曾經做過錦衣衛的人,就是個尋常人家,嫁出去的女人,除非丈夫休妻,也是無法離開的。所以見他回來,不管他笑容背後的目的是什麼,她都願意的重修於好。便道:「好多了,錦麟,這幾日,你去哪裡了?我很擔心。」

    他淡笑:「擔心,擔心的話,你怎麼也不派人打聽下我去了哪裡?」說完,又一擺手:「算了,我不是回來找你爭吵的。」他幾步上前,去牽她的手:「來,我是來給你賠罪的,不是口頭說說,還帶了禮物。」

    他手裡捧了一個漆木匣子,個頭不大,在暇玉看,裝個梳妝用的手鏡差不多。

    她還記得他的殘虐,竟在他握住自己雙手的瞬間,緊張的屏住了呼吸。她相信,她的表情也不會輕鬆到哪裡去,果叫穆錦麟發現了端倪,他眼中掠過一絲陰冷的光,不過轉瞬即逝,仍舊柔聲細語的道:「隨我來。」

    兩人攜手坐到床上,他攬著她的肩膀,倒有幾分曾經的相處的影子。不過此時兩人心境皆有變化,尤其是暇玉,身子不免有些僵硬。錦麟道:「暇玉,我聽你的,儘快動身去龍虎山。」

    「……」暇玉本想說,其實你也不用急,可想了想。終究沒出口,只沉默不語。

    錦麟靜默須臾,起身把木匣拿過來,放到床上,推向她:「這是給你的。」

    「是什麼?」她警惕的問。

    錦麟道:「你打開就知道了。」

    她不開:「是什麼?」

    他忽然按住她的手,勾起唇角,冷笑道:「你們吳家當我穆錦麟這次徹底栽了,所以一個個才敢騎到我頭上。你且不說,就是你大哥,我當初在詔獄裡就該要他的命!」

    暇玉也不掙扎,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仍舊是回來找茬的。

    如果一下子就放過她,那就不是穆錦麟了。

    錦麟繼續,低頭瞧著暇玉的表情,略帶欣賞的笑道:「我告訴一件事吧。周聃為什麼忌憚我?因為在京師,的確他是老大,我受他轄制。但是在天津衛,我穆錦麟發跡的地方,那裡的很多人是只認我,卻不認周聃的。為什麼上次天津衛出事,叫我去?就因為我掌管那裡。」

    暇玉一怔,忽有了不好的預感,已嚇的臉色發白。錦麟呵呵笑道:「京師的人手我調不動了,但是天津衛的親信還是有幾個的。我不能把你們吳家滿門抄斬,可單獨拎出個人來收拾收拾,還是不在話下的。暇玉啊,知道這匣子裡面是什麼嗎?」

    她怕的連呼吸都忘了,想要抽出手,奈何她力氣甚小,根本掙扎不能。

    他一字一頓的說:「是你哥哥的手指!來,咱們打開來看看!天津衛的人,今早交給我這個,說是你哥哥的,可我不信,怕他們敷衍我。你想啊,連妻子都能敷衍我,他們敷衍我,不是很正常嗎?我就尋思拿來給你看看,你該認得你哥哥的手指吧。好玉兒,咱們打開看!」按住她的手,就去開那匣子的木蓋。

    暇玉渾身冰冷,早就嚇的面無血色了,哭喊道:「穆錦麟----你這個瘋子!」

    「我是瘋子?他撞到我這裡來,挑唆你的時候,你怎麼不罵他?!」錦麟凶道:「反正我在你心裡也好不了了,我索性壞到底,叫你一輩子記得!」

    說罷,強用她的手,將那匣子打開了。

    暇玉緊閉雙眼,別開臉誓死不看那匣子。錦麟自然不肯,鬆開她的手,又按住她的後脖,命令道:「給我睜開眼睛!今天你不看,咱們就沒完!」暇玉這才含淚微微將眼睛睜開一條fèng隙。可那匣子裡沒有鮮血淋淋的斷指,有的只是一個在嚼著菜葉的小白兔。

    錦麟見她吃驚,便放開她,雙手捧出小兔子放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說:「玉兒,你看!」

    那天就是為了給她看這個小玩意,所以,想要緩和關係,自然也是從這點著手。

    暇玉呆若木雞,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直到錦麟打開她的手,讓那溫暖的小生命到她手心,她才恍然驚醒。

    錦麟強笑道:「玉兒,喜歡嗎?咱們那天不是說好的麼,讓你做個小兔子,咱們多生幾個孩子……」說到最後,竟沒法自持,嘴唇顫抖,哽咽起來。見她沒表態,幾乎是低三下四的問:「咱們和好吧,我不想就這麼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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