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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澄玉道:「有了孩子就是拖累。」
暇玉聽了,立即對還在擺弄衣裳的丫鬟們道:「你們都先退下吧。」
丫鬟們心驚膽顫的看了眼屏風後,捏著一把冷汗,齊齊小步退了下去。 等丫鬟們下去了,澄玉繼續道:「你當初就該聽我的,讓他不舉不育,也不至於現在拖家帶口的受牽累。他被貶出了京城,騎著馬一路看風景的去了,留下你一個人苦哈哈的帶孩子。」
錦麟在屏風後,聽的目瞪口呆,什麼叫做『讓他不舉不育』?這時袖中的兔子拱動身體,他立即死死的捏緊它的身體,不許它動分毫。屏住呼吸,繼續聽他們的對話。
「我的確動過不想生下孩子的念頭……但是,現在有了毓澤,我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是啊,假如你直接難產死了,你想後悔也沒機會了。」澄玉道:「我聽人說,他這次恐怕再難翻身了,你跟著他,以後怕是只有吃苦的份。可憐妹子你,生活才有起色,就要跟著他發配。不過,既嫁從夫,都是命。」
「他現在待我很好,如果以後能平平淡淡的生活也不錯。」
澄玉一默,轉身從火盆處回到妹妹身邊,十分嚴肅的問:「有些事,我的確不方便問。但我實在是擔心你,所以不得不問。暇玉……你對穆錦麟如何?」
暇玉一怔:「如何?」
「你當初為了救我,被迫嫁給他,雖然他當時,論樣貌論家世官職,配你綽綽有餘,但你畢竟是被迫的。你內心對他能有真情嗎?」
錦麟在屏風後面冷笑,心說,吳澄玉,你瞎操什麼心,暇玉跟我好著呢,用你這外人多嘴?!
不想卻聽妻子的聲音說道:「我的確不喜歡他,可現在也不討厭他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丈夫遭災,我只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守在他身邊就好了。其餘的,不該我操心,也不必操心。」
澄玉道:「我的意思是,和你厭惡的人同甘容易,但跟一個你厭惡的人共苦就難多了。不是本分那麼簡單的,你若是對他沒有動情,以後的日子有的熬了。」
她苦笑:「那我該怎麼辦,強迫自己愛他?我現在已經好多了,至少不討厭跟他在一起。」
錦麟腦袋裡像炸開一個驚雷,『強迫自己愛他』『不討厭』『妻子的本分』這些字眼堵在他心窩裡。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他穆錦麟一頭熱,是他追的急了,她才被迫回應的。而她所作的一切,不過盡妻子的本分。
他跟個傻瓜一樣,差點把心掏給她看,結果換來的僅僅是『不討厭』。
他紅著眼睛,入墮冰窟一般的呆呆的站著,回過神來的時候,聽到屏風外,已沒了說話的聲音,他恍然走出去,才發現袖中的兔子已被他掐死了,小小而柔軟的身體,已沒了生命的徵兆。
「錦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時暇玉重新走進來道:「我大哥等了你半天,沒找到你,人剛走了。」
他看著她,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生出了荊棘一般,稍做呼吸,便疼的入骨,鮮血淋淋。他想都沒想,把那兔子的屍體砸向她,怒道:「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會愛上你這寡情的女人!」
☆、59第五十九章
暇玉被兔子的屍體唬了一跳,慌忙躲閃,向後退了幾步:「錦麟,這又是怎麼了?」
「怎麼了?」他氣沖沖的走過來,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把她整個人提到眼前:「你還有臉問?我直告訴你,我一直在這屋裡!你們的說話,我全聽到了!」
她驚駭。 難怪哪裡都找不到,原來他一直就在這屋內。她不禁懊悔,只因以前和哥哥說話,屏退丫鬟再談,一直相安無事,以致於今天居然大意了。她很久沒這麼害怕過了,此刻的她,甚至有一種瀕死前的虛空感。
「錦麟,你先冷靜,你聽我說……」
「你說什麼?說你一直以來在我身邊倍感煎熬?甚至為了不想孕育子嗣,想算計害我?」他剛才聽的字字清晰:「你當初是怎麼跟我說的?要我相信你,說你是我的枕邊人,不信別人也要信你!結果呢?!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你誤會了,那只是成婚初期,我們說的氣話而已……」她因為害怕,身子向後瑟縮,像規避天敵的小兔子。她知道自己的辯解都是徒勞的,剛才那些話都是實話,只要他有心細想,他就會確定它們的真實性。
「氣話?這種事是氣話?!」錦麟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看向他:「難怪你發現自己有身孕,一直悶悶不樂,你根本就不想懷我的孩子!那對你來說是累贅!你那時還厭煩著我,直到你懷孕的時候,我鞍前馬後的伺候著,哄著你,才換來你現在的『不討厭』三個字。你肯定在心裡笑翻了吧,覺得穆錦麟真是個蠢材,被你捏在手裡耍的團團轉!」
暇玉眼睛酸脹,強忍眼淚哽咽道:「錦麟,我沒那個意思,你別想那麼多……」除了含糊其辭,她想不出能夠挽救事態的說辭。
「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他把她甩出去,全不顧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險些撞到火盆。他乾脆走過去,一腳把火盆踹翻。
熱碳滾了一地,飛濺的火星迸到她裙上,燙出黑兮兮的破洞。暇玉嚇的於這一瞬間,抬臂擋在臉前,尖叫道:「錦麟----」
他雙目猩紅的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呆怔了片刻,忽然咯咯笑了起來,一把按住她的後腦,將她的臉往地上一塊透著橙紅火光的熱碳上靠,狠道:「我想起來了,你每次跟我表白心意,你說的都是『你是我的丈夫,所以我愛慕你,會守在你身邊』,哈哈……我怎麼才發現,不是因為別的,僅僅因為我娶了你,你在對我盡本分……我還當塊寶貝似的揣著這句話……」
暇玉臉頰與那熱碳近在咫尺,撐著兩臂,想要躲開,可力氣遠遠不及她,在他的迫使下,臉蛋離那熱碳越來越近了:「錦麟,你究竟想做什麼?快放開我!」
「我想幹什麼?我想聽實話!」想清楚曾經的事情,他的怒火越發不可收拾:「你有哪一句話是真的?我提防著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偏偏你騙我最狠!我當你真心實意的想跟我在一起,與我生下一兒半女的好好過活!結果你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完全是兩樣!」
「錦麟,我哥哥不喜歡你,我剛才說那些話都是為了敷衍他,其實我……」
不等她說完,錦麟怒道:「我不想再聽假話了!你今天若是不說實話,我就燙花了你的臉,反正最開始我就是瞧上它的!」
暇玉渾身虛軟無力,可心裡知道,只有死咬著『對他有情有義』這個護身符,才能平安無事。如果此時承認了,他盛怒之下,才會叫自己萬劫不復:「我是騙我哥的,錦麟,我對你又是如何,你心裡全沒感覺嗎?」
錦麟愣怔,將她扯著坐起來,暇玉當他想通了,驚駭之餘,正欲溫聲再安慰他。不想穆錦麟低聲陰沉的笑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毀容就毀容,反正也死不了,你是這樣想的吧。」說罷,扣住暇玉的手腕,就把她往門外拽去。
下面的風雪正大,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風捲起的雪粒子打在臉上,疼的她眯起眼睛,看不清路,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他的步子走。她掙扎著:「錦麟,你要帶我去哪裡?我怎麼能是騙你的?你別隨便聽我跟大哥說幾句話,就犯了疑心病!」
錦麟把她拖到後院廚房前的水井前。 踹掉上面的井蓋後,他膝蓋在後一頂她的腿彎,叫她跪在了井邊,道:「吳暇玉,你今天不跟我說實話,我就把你推進這裡面淹死!」說罷,揪住她後衣領,提著她的上半截身子上了井台,使勁往下按去。
暇玉的肩膀以上的部分沒入了井口,她看著下面黑漆漆,不見底的深淵,嚇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噼啪往下落,連話也說不清了:「錦麟,你快把拽上去,咱們有話好說……」兩隻手則在身後亂抓,希望能抓到什麼,救她一命。
「今天沒有話是能好好說的!」錦麟說著,就把她身子向井下按:「你心裡對我有幾分真情?」
「……不比你對我的少……」她哭喊道。她相信,自己說出實話,會死的更慘。
錦麟聽了這話,心都涼透了,聲音也冷下來:「……吳暇玉,我這人沒有什麼是割捨不下的,當年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都撐過來了,沒了你,我照樣活。我今天就殺了你,當你從沒出現過,也好過再被你這信口雌黃的女人欺騙過活!」
他手一松,她已經沒入井口的大半截身子,沒了提攜,向下掉去。
「我說----」她哭喊道,本能的閉上了眼睛,但身子並沒掉進井中,因為腿被他抱住了。
他將已嚇的神情恍惚的妻子提上來,扯著肩膀處的衣裳,推搡到地上:「說!」
她雙眼盛滿淚水,恍然抬眸,隔著風雪看著他,一闔眼,淚珠滑落腮邊,她反手抹去,深吸了幾口氣,叫自己不至於因為抽噎而沒法說話,最後確定自己鎮定了,才將口中的眼淚咽下,開口道:「事已至此,咱們就敞開說話吧,反正我也累了,疲於應付了。我跟我哥說的話,全是真的。」
錦麟心裡針扎一般的疼,不知為何,臉上卻笑了,俯身揩拭她的眼淚:「很好,繼續說。」
經過剛才的驚嚇,她有一種豁出去的果敢:「穆錦麟,你當初想娶我,我一點都不開心,雖然就像你說的,你配我綽綽有餘,別說一個吳暇玉,就是十個,能進這個門都是上輩子燒了高香。我知道,所以我沒資格玩寧死不屈,抗婚不嫁的把戲!乖乖的上了花轎,做你的同知夫人。」
他眼神陰鷙:「那你究竟還有哪點不滿意?」
她眼底如一潭死水:「我是人,不是光吃飽喝足就行了的。你知道我多累嗎?從嫁給你,就不敢有一絲怠慢,怕你的小妾下絆子,怕你的伯父們害我,更怕哪怕說不對一句話,就遭你的懲罰。是啊,誰活著都不容易,別家的媳婦伺候公婆也不好過。但像我這樣提心弔膽,怕是也不多見了。錦麟,每和你說一句話,我都要在腦海里反覆想好幾遍才敢出口,就是這樣,還怕會惹你生氣……」
「所以你就敷衍我?」他吼道:「我哪點對不好?為了你,其他人,我都不要了,單守著你!你開心了,我覺得天都是亮堂的!結果卻換不來你半點真心?你真是塊玉石,怎麼捂都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