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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0:05:32 作者: 素衣渡江
    錦麟瞅著那盒胭脂,氣的眼前一黑。這是當面辱罵他像個娘們!但現在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保命要緊,除了容忍,別去他法。不過,這諷刺他記下了,等他返回京師之日,就是他周聃滿門覆滅之日。

    周聃笑道:「穆同知,你可要收下這一片好意啊。」

    錦麟搔了搔額角,正要開口,忽然聽到門口的丫鬟道:「夫人,老爺在裡面會……」話音剛落,就見暇玉抱著兒子走了進來,錦麟忙將那胭脂盒藏在袖中,對她道:「你怎麼來了?」

    周聃趕緊上下打量這位夫人,心想,這就是那位叫穆錦麟遣散小妾的吳暇玉了,確實有幾分顏色,不過略顯單薄,看面相和眼神是個溫和的人,不像是能做出河東獅吼的女人。正嘀咕著,那吳暇玉抱著孩子朝他施禮:「穆吳氏見過周大人。大人新春吉祥。」

    他應了一聲,將目光落在她懷中的嬰兒身上,看了眼穆錦麟,眼中有幾分陰毒:「我可否抱一下令郎?人啊,到了我這年紀,雖然有兒子,卻還沒孫子,看到小孩子就喜歡的不得了。」

    錦麟量他不敢明目張胆的對自己的兒子不利,便道:「大人抬愛了,犬子能得大人的喜愛,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心中則恨道,暇玉真是添亂,怎麼將孩子抱出來了。

    周聃清了清嗓子,從吳暇玉手中將襁褓中的嬰兒抱過來,見這小孩子長的粉雕玉琢,不免在心中想,穆錦麟倒是好狗命,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不說,才娶妻一年就得了兒子,好事都叫他占去了。幸虧這一次他倒霉,落到自己手裡,叫他沒了權勢!等他死了,叫他長大的兒子,給自己一世為奴才解恨。

    突然間,周聃覺得臂彎一熱,繼而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這孩子,怎麼拉尿了?」

    暇玉趕緊將兒子接手,忙道歉:「大人見諒,大人見諒!」然後朝門外喚:「快點打水來----給周大人清理!」

    周聃甩了甩兩袖,哼道:「不必了!本官告辭了!」走了幾步,回頭冷笑:「穆同知,明日去工部領詔令,按照上面的規定的日子,儘早上路罷!」說完,帶著兩袖的尿漬出了門。

    錦麟追出去相送,過了一會回來,倚門悶聲發笑。須臾過來,抱起兒子直貼臉:「幹得好!真替你爹出氣!」

    於是毓澤哭的更大聲了。

    「你可輕點!」暇玉讓丫鬟把小少爺抱下去換尿布,她則問錦麟:「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周指揮使怎麼來了?他不是和你不交好嗎?還有,他說的儘早上路,是什麼意思?」

    「……」

    「你要去哪?」暇玉追問:「要去多久?」

    錦麟見瞞不住了,只得如實相告:「我被派去龍虎山做提調官……不再管錦衣衛的事情了,雖然現在名義上還是同知,但已經無法插手任何事了。」說罷,提心弔膽的等待妻子的反應。

    暇玉愣怔片刻,莞爾道:「你這是調職了嗎?」心裡卻發顫,這天果然來了,穆錦麟這種招人怨恨的傢伙,一旦不做同知了,還能平安活幾年?還有,他一貫囂張跋扈慣了,如今沒落了,怎麼受得了?本來性格就狹隘,千萬因為事業不順,拿她跟孩子撒氣。

    他重申:「去龍虎山做提調官,遠離京師,不是好去處!難道我說的還不夠明白?我沒權沒勢了!」

    他盯著妻子,緊張的想,她會是什麼反應?如果她因為自己失勢哭鬧,到底該怎麼安慰她?和太子的計劃,是萬萬不能說的。

    「……」她長呼一口氣,燦爛的笑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反正我倒是送了一口氣,做提調官就做提調官唄,我以前總是擔心你做這行當遇到危險,現在好了,我這顆心總算能放到肚子裡了。」

    哎?錦麟喜出望外:「你真這麼想的?」

    暇玉重重點頭。他在外面遭難了,她不能幫助他重回事業的頂點,但至少做到不給他施加壓力。她笑:「離開京師,去外面走走也好,我長這麼大,還沒出過京呢。」

    錦麟激動的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如釋重負的說:「你能這麼想,簡直太好了。」

    她奇怪,她怎麼想很重要?明明是他的前途一片灰暗吧。

    以後該怎麼辦?失業的後遺症,不是一朝一夕能顯現出來的,他雖然現在看得開,可保不准以後心理落差越來越大,最後崩潰。

    她得看的緊點兒,他一有鬱悶的苗頭,及時進行疏導。他失意,她不能。她得做出有幹勁兒,有希望的樣子,讓他覺得未來還有救。

    錦麟不知妻子心中所想,喜滋滋的和妻子離開客廳,去吃飯。席間,他舀了一匙魚羹,惦記著李苒的下落,吹都沒吹就放進嘴巴里,立即燙的直抽冷氣。她忙把湯匙拿過來,重新舀了一匙,仔細的吹涼,遞到他嘴邊:「千萬慢點。」

    話說穆錦麟自從和她成婚還沒受過這等待遇,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不禁暗喜,對啊,他怎麼沒想到這點呢,劣勢有劣勢的好處。他便搖頭嘆道:「沒胃口。」

    暇玉心說,沒胃口是必然的,從雲端上摔下來,這會剛開始疼吧:「那就不吃了,等想吃了,咱們再叫人熱。」

    「不過,如果你對我好點,我或許就有胃口了。」錦麟挑了下眉毛:「還記得,我以前是怎麼對你好的嗎?如果你也有那份心思,我就知足了。」

    她不善猜謎,揣摩不出他的意思,思慮半晌沒有結果,正欲讓他點明,忽然間腦袋裡靈光一閃。難道是指當年在吳家給祖父做壽,吃飯時,他親自餵自己這件事?暇玉端起飯碗,夾了菜遞到他嘴邊,他毫不含糊的張口吃下。

    「……」果然是這個,她欲哭無淚。

    這時就聽錦麟又道:「暇玉,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

    「你懷孕的時候,想聽,我都給你講了。怎麼輪到我不痛快,叫你說一個,你就這般為難?」他一哼:「算了,沒胃口,不吃了。」

    她抿唇無語,頃刻擠出笑容:「……沒問題,我講。」我講還不行嗎,只要穆大爺你開心。

    ☆、58第五十八章

    她笑容可掬的問:「吶,你想聽什麼故事?」

    錦麟仰頭看著棚頂道:「得看你肚子裡有什麼故事,我想聽的多了,就怕你不會講。

    暇玉趁他看向別處,飛出一記白眼拋向他,心裡恨道,你是故意消遣我吧,沒完沒了的挑毛揀刺。正瞪著他,忽然就見錦麟眯眼蹙眉看向她,問道:「不願意?」她便立即笑眯眯的搖頭:「我都答應你了,哪能不願意呢,稍等片刻,我想想。」

    而此時,錦麟也不含糊,指節敲了敲桌子:「想歸想,我還沒吃飽呢,你手上的筷子別停!」

    「……」她心中自我勸慰,他剛失業,這會心裡不順,有些難伺候是必然的,暫且事無巨細的逢迎他,讓他度過這關。在腦海里搜索著合適講給他的故事,想了一會,打定主意,準備把聊齋裡面的故事講給他聽。

    「錦麟,你時常外出,來不及住宿驛站的時候,可曾碰到了過山神野鬼?」暇玉輕聲道:「這是我的祖父年輕時做游醫碰到的事情……」

    錦麟道:「我對鬼神不感興趣,沒意思,換個別的聽聽!」

    「……」暇玉使勁吹了吹魚羹,耐住性子,奉上笑容:「好,容我再想想,那就講個你準保感興趣的。」

    錦麟抬槓:「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有興趣?」

    「故事裡有美女。」

    繼續抬槓:「有你漂亮嗎?如果沒你好看的話,那我還是沒興趣。」

    暇玉便忍不住了,微微收斂了笑意:「我好不容易想起這麼一個故事,你先聽一段,如果不順耳再拒絕不行嗎?」錦麟本是逗她的,見她有些不快,便一撇嘴:「好吧。」暇玉便一邊餵他吃飯,一邊將記憶里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故事,說給他聽了。

    暇玉自認為這個故事合乎時代背景,也挺吸引人,並未覺得不妥,可講完了,就見穆錦麟面色陰沉。暇玉心裡一緊,道:「怎麼了?菜涼了,吃的胃疼?」自己舉筷夾了些入口,菜還是溫熱的。

    錦麟把她手裡的飯碗搶過來墩在桌上,起身就走。可憐暇玉忙活了一早上,連口熱飯也沒落得吃,趕緊吃了幾口飯,放下筷子就去追他。回到臥房,見穆錦麟側身面朝床榻內臥著,聽到她的腳步聲,拉過被子,蓋住腦袋,挺屍似的一動不動了。

    暇玉坐到床沿,推他:「錦麟,你怎麼了?」

    他哼:「別管我!」

    如果放任不管沒有任何後果,她定會離的遠遠的,但怕就怕他鬱悶之下,性格越發走了極端,基礎性格本就偏激,經此一役,再雪上加霜,變的越發不可理喻,那可不是好玩的。她試著去拽被角,好在他沒多抵抗。被子露出一個fèng隙,讓她能看到他的側臉。暇玉道:「錦麟,剛才不好好的麼,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他鬱悶的說:「……你剛才講的那個故事,讓我想起了被我懲罰的老三,她也是教坊司的官jì出身,原本也有一位鍾情的郎君……」

    他這是悔悟了,想起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後悔了,覺得對不起人家?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穆錦麟這會失勢了,嘗到受制於人的痛苦了,終於能體會別人的難處了。暇玉心中不覺湧起一股暖意,道:「錦麟,既然你後悔了,就將人放出莊子吧,別叫她受苦了。」

    他卻把眉毛一擰,拔高聲音道:「後悔?我後悔什麼?!我是聽了你那故事,想起當年爺棒打鴛鴦的恣意來,觸景生情罷了!誰管那娘們的死活!」

    「……」

    錦麟撲騰一下坐起來,哼道:「爺當年在京城裡橫著膀子走,誰管爺個不字,那時候多暢快,再看看現在,簡直憋屈死了!」

    原來只是緬懷自己過往的逍遙生活,心態失衡罷了。暇玉真想刨開他的心窩看看,他到底有沒有人心。錦麟見她不說話,便佯裝氣道:「難道你覺得爺沒了官職就該夾起尾巴做人,痛哭流涕的檢討過去?反正我以前什麼樣,以後還是如此,誰要看不慣,不想死的,只管滾遠點!」說罷,等著暇玉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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